08
王令德骑着的,是一匹训练有素的枣红骏马。那马颇通人性,主人不挥鞭,绝不会发疯乱窜。
见一个身穿布衣的小娘拦在马前,王令德愣了一愣,连忙勒马。
“哪里来的小娘子,敢拦本少的马?”
宝银抬头,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满面天真,眼睛里全是清澈的愚蠢。
不是想象中那目中无人、跋扈恶少的模样啊。宝银心头有了计较,朗声喊道:“民女唐突,拦下少爷坐骑,是有求于您。事态攸关,还请少爷给民女一个陈情的机会。”
王令德有些新奇,便很好脾气地问道:“小娘子所求何事?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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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想要公子救一个人的命。”
王令德把赵宝银请到春庄茶楼去坐。
他还是个小孩心性,饮茶品味令赵宝银大跌眼镜:要了壶桂子暖香茶,橙汪汪的茶汤里浮沉着干桂花,馥郁暖喉,只回味有着淡淡属于花茶的微苦。茶里羼了蜂蜜,更连水仙茶的淡薄滋味也囫囵掩盖了。
见赵宝银喝了一口,有些皱眉,王令德挠挠头:“小娘子怎的不爱喝甜茶吗,我还特地照顾你的口味。”
赵宝银摇头:“至味惟蔬食,相亲只苦茶。我觉得饮茶苦些好,像普洱,乌龙,愈苦,才愈显回甘。”
王令德笑眯眯的:“哎呀,你这道理,我也听人讲过。不过嘛本少爷不爱吃苦,少吃苦,日子才会不苦。”
他挥挥手:“说正事,你说要救命,此为何事?少爷我走南闯北,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找我行侠仗义。”
赵宝银肃然道:“我所要救的,是您,更是王氏满门的性命。”
见王令德一脸怔愣,她斟酌着用词:“我前身乃承平伯府嫡长女,虽已自请离府,但长在官宦人家,也读过书,更明白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的道理。观李斯,梁冀,俱是前车之鉴。闹市纵马按律当斩,公子怎会如此不知轻重?安国公夫人视您如命,您若犯事,如何向母亲交代?”
王令德道:“是啊是啊,我当然知道!我如今骑马游街,正是要替皇上分忧,引出那‘狂人’来!”
赵宝银听得狐疑:“怎地?”
王令德示意赵宝银凑近些:“嘘!兹事体大,我是看小娘子你有眼缘,才告知你一二,你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说。”
眼前的小娘子虽麻衣布袄,可面庞清秀,即便不施粉黛,也难掩姝丽。王令德也是爱美的俗人,不由得有些装相起来,故作高深,抿了一口桂花茶:“小娘子既从前是官家女儿,可知近来西境战事告急?”
宝银点头:“略有耳闻。”
“边境吃紧,朝中无人,若要说到领兵,自然是平南侯世子吴岳首当其冲。可有传言道,平南侯家有遗传的失心疯症,但吴家为了自身荣光,隐而不奏。陛下不放心派个疯将军去,又没有由头发落吴家,所以就想了一个捧杀的法子。只要小爷我能勾得他家的小儿飘飘然犯些错,呃就比如打马游街一类,到时候我的同僚参他一本,岂不万事大吉?”
他悄悄地眨眼:“这是上意。我替皇上办好这差事,自然会有好前程。到时候,也终于能替我爹娘争光了!”
一番话,听得宝银大皱其眉:“这消息,不知王公子从何处听来?”
王令德挠挠头:“有位朝廷新贵,近来颇得陛下青眼。从他那处得来的消息,想必不会有错。”
王令德前头有两个哥哥,安国公费心教养了前两个儿子,待王令德这个老三落地时,嫡长子王继襦已是国子监内独当一面的小官了。安国公夫妇年事已高,对待这个幼子,便不再如他的兄长那般严苛。
几乎是有求必应,学业上,也只求过得去便可,摆明了是当个富贵闲人教养。
是以前世听说他惹祸,也并无人感到奇怪。但今日赵宝银同他接触起来,便觉得王令德并非骄矜不明理之人。相反,因着优秀的哥哥和功高的父亲,他好似格外想证明自己。
利用他的人,必定对他的秉性极为了解,这才拿捏了他的软肋。
宝银想了想,便问:“这个陛下极其信赖之人,可是去岁的新科状元,户部侍郎周柯?”
王令德惊讶地挑起眉毛:“是啊,不过你怎知此事?明明周家小子说了,只告诉我一人啊。”
赵宝银道:“王公子,不是我打击你——你也知兹事体大,事关国运。若陛下真有此意,怎会托付给......”她没再说完,可看王令德的眼神里,分明透出三分嫌弃。
王令德有些心虚,可仍做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正,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我散漫不成器,由我牵头,才,才不惹人怀疑呀。”
赵宝银叹道:“王公子,你可想过——陛下贵为天子,若想拿捏臣下,何须用如此阴私手段?再者,要说陛下忌惮平南侯老侯爷的功劳,甚至不敢轻易将领军差事交给旁人,又怎敢用构陷之法分割军权?满朝文武,皆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