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春妈妈原名春晓,是刘氏从闺中带来的丫鬟。后来在承平伯府上配了前院有头脸的管事,仍在刘氏左右伺候。
这大逆不道的话,刘氏不敢和赵恕己说,也不敢和“柔柔弱弱”的亲女儿赵宝铃说,只能关起门来,对春妈妈大肆撒气。
看着刘氏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春妈妈就觉得刘氏当了那么多年家,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略显骄纵的庶女。
刘氏娘家可是个大家族,上头大伯是个争气的,前朝当了皇子少傅,连带着几个弟弟也鸡犬升天。
刘氏原名刘如意,正是底下三房的庶出姑娘。她姨娘朱氏是个心大的,正巧又遇上了三太太——穷举人家养的独女,心思简单,说穿了也是笨,哪里见识过那些后宅手段?
一不留神,让个妾爬到了头顶,等到后知后觉时,刘葛儿的亲兄长刘兆,已经成了刘三爷最看重的庶子。
后来三太太撒手人寰,刘兆考中进士,朱姨娘基本上也就持住了中馈,得以从容教养后头的两个姑娘。自然,也要替女儿挑些得力的心腹。
也正是在那时,春晓被朱姨娘亲自指给了女儿,后来又陪着刘如意出嫁,成了春妈妈。
敢伙同姨娘谋害主母的奴婢,眼光当然也很老辣。还在刘家三房时,春妈妈便发觉:刘如意继承了朱姨娘的狠,可生在了好时候,虽是庶出,没在嫡母跟前讨过生活,养得娇了些,就没能学到她姨娘那毒辣缜密的手段。
朱姨娘了解女儿,挑承平伯府的这门亲时,是真真儿用了心:赵恕己父母走得早,是以赵家分家也分得早,族兄弟间疏离客气,没有缠绕不清的妯娌关系,也没有难伺候的婆母压在头顶。
因着刘兆争气,赵恕己一直以来也很给正妻面子。几个姨娘都是刘氏做主抬举的,全是泥人土性,在府中唯刘氏马首是瞻。
刘氏年近不惑,终于栽在儿女债上。可过了多年舒服日子,她心性好似愈活愈回去了。一遇到事,只有情绪,没有主意。
春妈妈不免心中叹息,提点道:“银姐儿出府,这是在贵人跟前过了明路的。”
关在府里,一碗药下去,只要管束好底下人,高门里暴毙个养女,压根不算事。
可现下叫人逃了出去,还是借着皇后的口,事情就一下子复杂了:一个小姑娘家,将住哪里,做什么;身边还会不会带一两个人手出去伺候,若带,是哪些人;最重要的:几位贵人对她的态度到底如何——
全是不可控的变数。
刘氏就拉住春妈妈的手,极轻地撒娇般地说:“不然,也不劳动妈妈出马呀——就似从前府里钟姨娘那样办,那时我已知事了,晓得是妈妈给寻的人。”
这说的是刘三爷的姨娘。春妈妈心中一紧,在承平伯府多年不做那等腌臢事体,她还以为余生都会这样平淡地度过。
可到底是下人,主子有令,岂有不听的道理?春妈妈便勉强道:“那庵堂的地址奴婢还记着呢,只是配药的老姑子,不知是否还活着——钟姨娘那时,年岁便很高了。”
刘氏微微笑着,倏忽间,眉眼仿佛现出些年轻时的丽色:“那便有劳妈妈替我跑一趟了。”
春妈妈又同刘氏商量:“那么银姐儿身边也要留人。这事,还得夫人从中安排。”
刘氏答道:“那是自然。”
主仆二人又密密地商量了一会,但二人都很默契地没再提三太太,或是从前刘府其他不大安分的姨娘,只说现在承平伯赵府的一些闲事,譬如哪个丫头,什么性子,得要安排一个得力之人,去跟着赵宝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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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赵宝银对这一世刘氏的密谋,暂时还无知无觉。
皇后的胎足八月时,赵宝银终于出了宫。正是隆冬,盛京城里的运河冻了一层厚厚的冰。河上没了往来热闹的船舫,倒有很多穿着小袄的孩童玩耍嬉戏,衣裳朴素,小脸冻得通红,像雪地里挂了霜的苹果。
承平伯府门口挂上了红灯笼,在这将近年关的喜庆氛围中,赵宝银回府时遭到了格外的冷待。赵恕己夫妇对她有气,连些细软都没给留下,她空着手回去,又空着手回来,身后却多了两个丫头——美其名曰“在外照料小姐”。
一个是先头替她打探消息、引她入正堂的抱月。为着她这点善心,竟教刘氏赶出了府。
能在正厅伺候,抱月也曾是府中得脸的一等丫鬟。她不过对宝银的遭遇稍稍不忍,又押错了宝——从前觉得大姐儿是个主意正的,又建言献策,救回铭哥儿,抱月以为伯爷夫人顾及旧情,大姑娘总还有起复的一日。
这下倒好——刘氏雷厉风行,一脚将她踹出门去。抱月是家生丫鬟,父母姐姐身契还握在夫人手里。她悔得要命,坐在出府的马车上,一路都摔摔打打,摆着脸色。
赵宝银知道:这是刘氏又给她添堵来了。
另一个丫头,却是自小陪伴宝银长大的绿香。
和抱月不同,绿香是自请离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