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承平伯府正厅里坐着三位贵客,前世,正是这三人见证了赵宝银身上发生的种种邪兆,坐实了她的克亲之名。
六皇子舒瑞,作为中宫皇后嫡出幼子,成日里却没个正形,最好凑趣起哄,只爱往乐子堆里扎。
虎贲将军许弘山,军功卓著,嫉恶如仇,不过二十许人,却生得严肃刻板,是以皇帝委他重任,希望他能稍稍制约不着调的六皇子。
荆国公世子徐崇训,京中有名的高岭之花。翩翩佳公子,端的却是眼高于顶、生人勿近,前世就连赵宝银那在京中博得种种赞誉的真千金姐姐赵宝铃,似乎也未能入了他的眼。
他自然有高傲的资本:现皇后乃是荆国公血亲的胞妹,与皇帝伉俪情深。徐氏一族身为外戚被破例赏赐封地,乃是实打实的超一品公侯,权势煊赫,根本不是承平伯府小小虚勋可比。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如斯爱重皇后,也管不了自个的身后事。多年后德妃之子四皇子夺下江山,徐氏今日站得多高,日后摔得便有多惨。
重活一世,窥见种种天机,要如何为自己所用,还得日后慢慢盘算才好。但此刻,赵宝银只要利用三人各异的秉性,为她逃出承平伯府助上一臂之力。
听到院中喧闹,承平伯将茶盅在小机子上不轻不重地一磕,不悦地皱起眉。
贵客在此,他不好发作,只吩咐正厅侍奉的丫鬟抱月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抱月低眉顺眼地回来,身后却还跟着一个穿着素麻衣裳,细骨伶仃的丫头。
定眼一瞧,承平伯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竟是赵宝银那个野种!
宝银屈膝跪下,直视面前四人:“诸位贵客,小女宝银。今日擅闯正厅,实有苦衷。宝银明白诸位为何而来,愿以微薄之力替六殿下分忧。”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既提到自己,六皇子舒瑞便率先接口。他见赵宝银身着简素,竟是如那日的赤脚医生般将她当成了府上的丫头。
赵宝银也不恼,仰着脖颈,不卑不亢道:“昨日宝银梦中遇仙,骑白鹤,将宝银引向一华贵大殿。殿中有一金凤,口衔莲花,当中一枚宝珠光彩熠熠,金凤却虚弱不堪。醒来后,耳边听到仙人解梦:皇后娘娘有孕,本是喜事;可娘娘忧思过甚,不思饮食,观星司大人将指明东方,引贵客登门。”
舒瑞奇道:“真与罗星君说的一字不差!”却又蹙起眉头:“话虽如此,你又有何办法呢?”
观星司的星君解析天象,传达天命,向来都说得语焉不详。星君罗奇只说要来承平伯府寻找解决之道,那“道”姓甚名谁,是人是鬼,都一概不知。
可面前的小姑娘实在太过年幼,令舒瑞不由得就有些不信任。
虎贲将军许弘山也说:“此事非同小可,事关娘娘凤体,须得慎之又慎。”
说罢,一记凌厉眼风又扫向宝银:“何况,我等前脚才与承平伯言及罗星君预言,这女子便来复述,未免太过巧合吧。”
此话一出,承平伯顿时惊得一身冷汗:这是怀疑他顺杆儿爬,邀宠之心太过!
本朝勋贵众多,承平伯在其中一向中庸。今日忽逢贵客登门,赵恕己虽战战兢兢,可闻道是有天命指引,三人又对他礼遇有加,赵恕己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可赵宝银三言两语引得众人怀疑他刻意谄媚邀功,赵恕己既觉冤枉,在心里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愈发生恨。
偏偏荆国公世子还补上一句:“宝银姑娘似乎是承平伯府嫡长女吧。”
承平伯府真假嫡女一事闹得满城风波,舒瑞这个向来好八卦的鬼灵精自是了解,惊呼:“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假千金!”
他心直口快惯了,上上下下打量着赵宝银,目光中满是惊奇不解:“怎的现下看上去连个丫鬟也不如。”
赵恕己刚被许弘山扣了顶里通府内、急于邀功的帽子,满脑子如何撇清自身,是以想也不想便道:“六殿下明鉴,此女半月前已验明正身,与我赵家并无半分血缘之亲。臣若想邀功,怎会将如此大事托付给一个外人!”
徐崇训淡淡道:“虽无血缘关系,到底在伯府养育了十年。养恩之亲,怎可为外人所知?”
赵恕己急急辩白:“自寻回亲女,这冒名顶替的孽障便被关在府上,按罪奴处置,若非如此,怎可平息臣真正的掌珠多年流落在外之苦?此事伯府上下,皆是人证啊!”
等的便是这个!赵宝银心头一喜,竟不必她开口,承平伯自己便直接说出了她最想让眼前几人听到的话。
是以,她拢了拢身上单薄过分的麻衣,叩首道:“罪女自知鸠占鹊巢,愧受伯爷、夫人养育之恩多年。仙人托梦,正是告诫宝银,此番若能以己之力全六皇子殿下对娘娘深重孝心,也算赎罪了。”
她撸起袖管,露出上边新旧交叠的伤痕:“父亲所言非虚,府中人皆以宝银为耻,断不会与宝银有甚密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