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回忆篇)
红墙黛瓦,雕栏彩绘,石狮子庄严肃穆,一群小厮正忙前忙后地清理积雪,老树嶙峋的花园里,雪覆在梅花上软乎乎的像棉花,谢韵清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袍子,忍不住伸手去拂。
“老来勋业未就,妨却一身闲。梅岭绿阴青子,蒲涧清泉白石,怪我旧盟寒”,双鬓花白的男子手持紫檀狼毫在金笺纸上挥毫泼墨,嘴里念念有词,黄花梨方桌上是正宗的徽墨和歙砚,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檀香,纯金镂空雕花的臂搁和古朴的白玉书镇昭示着这个家的富贵。
窗外起了北风,雪花纷纷扬扬的,行人裹紧了衣衫。屋内燃着金丝炭,暖融融的。男子笔力遒劲,行走如风,提起汝窑的玉壶一饮而尽,而后“啪”地摔碎一地,浑身酒气地唤人温酒来。“老爷”,随后传来女子的哭声,而后是男子的咆哮,“酒,酒呢,你走啊,你们都走”,男子吼着吼着竟蹲下身子像个小孩一样哭泣。
谢肃甫正值壮年,华发已爬满了双鬓,老态毕现,来临安的这一年,他闭门谢客,终日饮酒,醉后就挥毫泼墨,有时还痛哭流涕,价值不菲的酒壶碎片,家里每日都能扫出好几只。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了,临近元宵,街上闹哄哄的,这次女子没有心疼地抱住老爷,当即带着谢清韵回了娘家。
侯府世代勋贵,家底不薄,谢清韵前脚跟着母亲回了娘家,后脚表兄朱文焕就嚷嚷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巴巴地跑来了谢府。
“姑丈,要不您教我练武吧”,谢肃甫屏退众人靠在书房的门槛上,胡子上沾上了雪,朱文焕摇着他的胳膊轻声道。
“好孩子”,谢肃甫摸了摸朱文焕的头,起身从房间拿出一把剑,迎着风雪舞了起来,“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了”,来临安这么久,谢肃甫第一次笑得这么畅快。
富阳乡下。柴房昨夜被雪压塌了,柴火结了冰,韩彦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柴火却迟迟点不燃。韩彦身高不足六尺,但由于太瘦,看起来并不矮,他苦笑道,“还好雪停了,虽然化雪比下雪还冷,但是出太阳柴火才能尽快干啊”。韩彦把潮湿的木柴尽量掰成细条,增加表面积,在太阳下晾着,自己则在一旁边背书边练武,约莫七八分干的时候生火,韩彦哆哆嗦嗦地搓着手烤着。
“赔钱货,饭怎么还没做好,冷死我了”,婶子穿着短袄,冻得直跳脚,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骂道。
“婶婶,昨夜柴房塌了刚生好火,并且家里没米了”,韩彦已经说了一周了,婶婶一直没有动静,如今米缸里只剩下不到一把。
“就属你能吃,不知道哪来的破落户,也就你表叔让我管你,成天还嫌吃不够,家务也做不好,抱着本书,装什么装,咋了,是想考个功名回来吗?亏你表叔还说你光耀门楣,你看看自己有半点光耀门楣的样子吗?”,表婶极不情愿地从层层包裹的手帕里摸出几个铜板扔到地上,骂道,“省着点花”。
韩彦咳嗽了两声,捡起地上的铜板,迎着风雪逐渐远去。
屋内,陌玉穿着青色的貂裘,捧着手炉站着,少年面色红润,一年不见,身高已经窜到六尺。
“贵客,您随便坐,我给您沏茶”,表叔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脏”,陌玉并未落座,静静地站着,朱唇婉转,冷漠地吐出一个字。
“不知公子莅临寒舍有何指教”,表叔尴尬地站着,语气依旧温顺。
“外边那个怎么回事”,陌玉指着韩彦离去的背影问道。
“公子,那人是我儿子,不懂事,他母亲训他呢”,表叔一年前拿了侯府一箱银子,谢肃甫还威胁他如果暴露就死无全尸,此刻自然是有所隐瞒的。
“哦?这么金尊玉贵的人是你生得出的?”,陌玉陡然提高了音调,眼底蒙上了一层阴鸷,摁住表叔的喉头威胁道,“想好了再说”,陌玉手上使力,“你是想现在死还是日后死”,陌玉笑着松开手,语气冷冷的。
“公子饶命”,表叔咳嗽了几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还不快说”,陌玉厉声质问道。门外看见这一幕的表婶被陌玉一记飞镖射中心脏,来不及发声就倒地,汩汩的鲜血和着融化的雪水,在阳光下分外好看,陌玉回过头,敛起了笑容。
“公子,那天来了一个贵人把他交给我的,还给了一箱金子,我,我,赌光了,所以一路从市区搬到了乡下,宽敞的大院落也变成了狭小的房屋。都是她,是我老婆擅自虐待,我,我只是怕老婆”,表叔已经吓尿了,额头也磕出了血,浑身颤抖。
“你们怎么敢?”,“咔哒”,陌玉冷冷地扭断了表叔的脖子。在桌上放下一小箱金子,而后擦了擦手,把手绢扔在屋里,踏雪离去。
其实陌玉来之前只是想看看高高在上的韩彦如今沦落成了什么样,他甚至想一把火烧掉他的居所,让他也去上街乞讨好了,体验下卑贱如蝼蚁的人生。那时陌玉刚刚记事,他生在乞丐窝,长在乞丐堆,许是他长得太好看,韩彦把他当成了小姑娘,谪仙般的人物,不介意他脏,锦帽貂裘统统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