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如昼(回忆篇)
“十月霜风吼屋边,布裘未办一铢绵。岂惟饥索邻僧米,真是寒无坐客毡。身老啸歌悲永夜,家贫撑拄过凶年。丈夫经此宁非福,破涕灯前一粲然”,韩彦突然想起了这首诗,苦笑着往米铺走去。
谢韵清坐着软轿,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她掀开帘子,欣赏着周围的景色。一个瘦弱的穿着破布单衣的少年与他擦肩而过,轿内的暖气从帘子漏出来,韩彦感觉整个身子都暖了,驻足回头,侍卫呵斥道“哪来的叫花子,赶紧走”,他摇摇头走开了。少女叽叽喳喳哼起了欢快的歌曲,“快一点,我赶着看灯会呢”。
韩彦买完米回家,婶婶的血染红了半个院子,表叔也死在了屋内,因着是上元佳节,并未有人注意,两人身上没有多余的伤痕,显然杀手是有武功的,一击毙命。韩彦小时候跟着父亲在边关待过很多年,经历过战争的惨烈,此刻还算镇静。他回到房中找到自己的户契,确认身份没有暴露,把米收好。
一小盒金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韩彦需要钱,如果金子是赃物肯定会被贪墨,此人应该没有恶意,大不了到时候拿出来就是,于是韩彦把金子藏好。随后打开家里的钱匣子,拿了几枚碎银子。韩彦在街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又买了两张大饼和一身新衣,一路走着去县衙报官。
韩彦从晌午走到了天黑,从人烟寥落走到了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呼吸对面可闻,倒显得临安的冬日没有县城那么冷似的。因着节日,府衙也早早关了门,韩彦没有多余的钱住店,只好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今年的元宵仿佛格外热闹一些,真真是“京华风味入临安”,许是临安经济发达,这里的花灯花样不逊汴梁,有绢灯、镜灯、字灯、水灯、龙凤灯、走马灯、皮影灯、神仙灯,还有两人高的灯车和巨型棘盆灯,这里的妇人还带着一种类似灯球的小灯笼,大如枣栗,加珠翠之饰,很是风靡。
“今年的雪也颇大了一些”,“可不就是说,往年元宵郊外已是春意满野”,“越冷显得灯会越暖和不是,你看那上面的雪,岂不是别有一番意境”,“陌兄高雅,我等自愧不如”,陌玉换了红色的狐裘,许是热着了,脸颊微红,他勾了勾嘴角,扫了一眼韩彦,对方倒是比他想得更加淡定,“还知道给自己换身衣裳”,陌玉心内疑惑,“这傻子莫不是来报官?”。陌玉开玩笑嘱咐众人,“诸位,帮我关注下临安最近的官司,我可是爱极了热闹”,哈哈,众人打着哈哈簇拥着陌玉上了樊楼。
“奕文哥哥”,韩彦的衣服在人群里属实有些朴素的扎眼,县城的袄子使人臃肿,他本人又白又瘦,活像穿了个麻袋。谢韵清在樊楼上注意到这个人,仔细打量竟是韩彦,少年瘦得有些脱相,与之前的丰神俊朗判若两人,谢韵清意识到说错话,换了个称呼继续喊道:“韩适,韩适”。
“小姐”,丫鬟劝阻道,生怕被他沾上。
“海棠,他以后会有出息的”,少女宽慰道。
韩彦抬头对上谢韵清的眼眸,少女长开了,出落得更加标致,依旧是满头珠翠,一身华服,与自己云泥之别,少年怔在了原地。
谢韵清小跑下楼,心脏扑通扑通的,含苞待放的小胸脯跳跃着,“奕文哥哥”,少女眼角含泪,含情脉脉,“那户人家对你不好吗?我去告诉爹爹”。
“清儿,挺好的,我如今一个人独立出来安心读书,等我”,少年笑得温柔,轻描淡写地抹掉了真相,去他的报官,他就在临安租个宅子读书吧,最多三年,他一定要高中。
“奕文哥哥”,少女擦干泪雀跃了,和他预想的一样,韩彦的意气没有被磨平,“宅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安心读书”。
韩彦警惕地扫视四周,陌玉转身避开了视线,“好一个不离不弃”,他愤然喝光了杯中酒。
“清儿,我是韩适,字凌烟”,韩彦没有发现异常,小声提醒道,韩彦和奕文早已成为了禁忌。
“对了韩适哥哥,一起用餐吧”,少女拉着韩彦的袖子往楼上走,“海棠,给公子找几身合适的衣裳”,少女吩咐道。
小二打量了一下两人,没有阻拦,等两人走远,对身旁呸道,“呸,不就仗着一身好皮囊,这年头真是,攀上高枝,男的也能做凤凰了”。
“看他那竹竿样,指不定成不成呢”,两人窃窃私语,声声入耳。陌玉有时候真的很痛恨自己有这么好的耳力,从小在乞丐堆里,从小寄人篱下,头也抬不起来的滋味,让他的听力异于常人。
“诸位,我还有要事在身,失陪,失陪”,陌玉冷着脸起身道别。
“公子辛苦,慢走,慢走”,众人寒暄着。
“要不要试试是你的声音快还是我的刀块”,陌玉抵住其中一个小二的后腰,冰凉的刀刃插入衣服让人战栗,“右转,往巷子里去,叫上刚刚和你聊天的那人”。
小二战战兢兢地开口,“兄弟,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就在那边巷子里”。
“怂货,你紧张什么”,另一位迈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