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登场

泽国，韶熹十五年，陇右。风尘漠漠掩不住铁甲光寒，喊声阵阵很快被沙尘淹没。

金城关外，两股军队正杀作一团。其间有一白面书生，骑汗血宝马，着白铠，头系红色发带，持长枪，自马背腾跃而起，眨眼便将敌方副将挑下马来。此人为前镇国大将军韩胄之子韩彦，字奕文，时年刚满十八，为本届新科状元，上书主战，一年间屡建奇功，从丛七品宣正郎做到了副都指挥使。敌人很快又围了过来，韩彦寡不敌众，中一矢，其间有一士兵装扮的老者，须发皆白，一手持剑，一手携彦，杀出重围。

城门楼上，一人着圆领大袖带襕绯色长袍，腰饰金鱼袋，手持一卷《论语》，正卧于躺椅之上，椅上罩一大青绢伞，放下两侧帷幔可遮住全身，做简易狎妓之所。此刻，青绢伞两侧帷幔收起，两丫鬟捶腿，一妾卧于身侧，正在投喂葡萄，另有4名青衫蒙面之人，立于左右，男女莫辨。此为茂国公贾宪是也，传闻其效仿范希文，且昭示自己为人正直之意，表字“希正”。因其姐贾贵妃深受圣宠，自及第以来，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时年三十有五，已位列公卿。享“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之特权。

关于贾宪颇有几则逸闻。其一，是为“装模作样第一”。传闻贾宪常年携带《论语》半卷，效仿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身旁常侍两位婢女，一曰红袖，一曰添香，这两位乃是前朝官宦之后。另有4位随侍，分别唤作琴、棋、书、画。贾宪从小师从名家，自创“希正体”。其书房外有一竹林，林内有一亭，其写字之时，需沐浴烹茶，红袖添香，听着琴声，方才动笔。搁笔之后，常问众人：“吾与名士孟庵孰雅？”。众人皆说，“国公最雅”。如有异议，当场杖毙。

其二，曰：“纨绔膏粱无双”。传闻贾宪常秉烛彻夜游湖玩乐，还模仿文人在树上以丝绸悬挂文章，以此考察门人。也有知情人士说，常见艺伎嬉笑其中。一日，远宗微服出访，看见湖上灯火通明，便问身旁小太监。小太监张口便答：“这一定是茂国公在那里。”第二日该太监就在大内溺亡，至今是为悬案。远宗将此事告知贾贵妃，贾贵妃却辩解：“希正忧心国政，夜不能寐，故通宵达旦考察门下，不敢稍有懈怠”，于是远宗更加倚重。

其三，说宪于平地开塘，移山造湖，建一庄园，因其昼夜灯火不灭，唤曰“不晓天”。园之大不知几许，园内建筑皆饰金顶，雕梁画栋穷奢极欲；园内四季常青，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真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贾府与皇宫毗邻，远宗允其凿河道以相连，以便交谈。宪每日将政务交给门客，自己则昼夜颠倒享乐。因此时人仿贾似道，给贾宪冠以‘湖上平章’的美誉”。一日，宪与二妾鏖战正酣，远宗携贾妃造访，门人不敢惊扰，只敢门外高喊，“吾皇驾到”，妾惶恐惊惧，久不得出，宪因此不举。后传闻该门人及二妾私通，打死喂狗方了。传言此亦为贾宪膝下无子的原因。

其四，说宪喜好收藏古籍，其园中专设一楼，收古籍画册万余，重兵守卫。其酷爱开创写生精神的画家——崔白，收录《崔白寒雀图》真迹。曾令人临摹王羲之、黄庭坚名作若干，收录《兰亭集序》、《黄州寒食诗卷跋》等。图书皆印有“不晓天”、希正”、“茂国公”等。其门人幕客有不少知名藏书家。传闻求官贾宪，首为古籍书画，次为奇珍异宝，最次为黄金，其余一概不入法眼。

其五，时人称之为“梨花案”，流传最广。起源于落第文人的一首戏言，真伪已不可考，诗云：“平地开湖建别院，水光皎皎梦魂牵，惊落梨花满地春，原是缟衣出府来”。也许他是为了讽刺贾宪在国丧期间的荒唐，又或许是用缟衣诅咒贾宪早亡。总之时为淳亲王新丧，淳亲王侧妃又频繁出入“不晓天”，还有人听过贾宪唤其乳名“小念”，因此谣言愈传愈猛。宪并未惩罚该文人，反而将其纳入麾下，颇有洋洋自得之意。然淳亲王侧妃不堪其扰，带着遗腹子含恨自刎，贾宪因此被远宗申饬。该文人后以刺杀重臣之罪受凌迟之刑，九族不存。

凡此种种，时人皆知宪之狠辣，更是不敢招惹，然有求于宪者不知凡几，因此很多古籍书画价格飞涨。

翌日恰逢十五，为“清漪”阁开放日。卯时，天空刚露出鱼肚白，画楼前已挤满了人。中有一人面如“傅粉何郎”，貌若潘安，着绯色公服，内白色里衣，领口绣有彼岸花二三，身挂锦绶、玉佩、玉钏，下着白绫袜黑皮履。取“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之意，骑一头仙鹤。衣袖一扬，花香四溢，引来蝴蝶二三，因其人极爱仿潘岳，潘岳为河阳令时，人号曰：“河阳一县花”。故自称“陇右一州花”。此人为贾宪的干儿子之一，年方十七，时任陇右通判，姓陌名玉，表字不名。

关于陌玉，也颇有这么两则逸闻。说陌玉在府上养兰花，担心晚上花睡去，故意燃两米高巨烛，生银丝炭火百盆，弹琴煮酒，醉后狂歌，直坐到更深都寂寂，雪花无数落天窗。翌日知州知此事，特意带领众官员在府衙内诵读《卖炭翁》，读到“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还潸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