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E)
即便一天睡十几个小时依然会觉得困,无穷无极的梦魇就像深潭里的藻荇,拖着丁香一点点溺死在污浊的烂泥里。
又做了一整夜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枕巾已经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打湿,头发、后背也都湿漉漉的,像刚被从水里打捞起来。
丁香侧过身,想从枕头底下把药盒摸出来,却只摸到几根头发。
是了,哪还有药啊,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吃完了,药盒也不知被她扔到哪里去了。
丁香颓废地躺下,失去意念支撑的身体重重砸在床板上,哐当作响。
不想去医院,不想见人,只想躲在角落里腐烂。
脸颊莫名又湿了一块,视线也变得扭曲模糊。
丁香蜷起身子,熟悉的疼痛自大脑内部沸腾,由额头蔓延至太阳穴,逐渐将全身灼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消耗殆尽,她听见安静的空间里传来细碎的响动。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阳光划破昏暗。
“丁香,你还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
是海聆歌的声音。
涣散的意识终于恢复了一点儿,丁香强打起精神:“不用,管我。”
海聆歌把打包好的饭菜放在书桌上,视线在乱成一团的桌面游移,最终锁定在角落的随身药盒上。
打开,里面空空荡荡,一颗药都没有。
“你多久没去医院了?”
海聆歌皱起眉,强烈的怒气让她险些捏碎手中的小小药盒。
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明明生活才刚好过一点。
这种情况是从国庆回来开始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药吃完,就没去了。”
“为什么不去?”
“不想动,不想见人,也没有钱。”
“丁香,我不是你的父母,没有权力去干涉你应该如何生活,但是。”海聆歌仰起头,注视着头顶那面厚重的挡光床帘,“我从今天开始不会再给你带饭了。”
“我、我有给你钱的……”
“不是钱的问题!”
海聆歌控制不住,吼了出来。
“你有多少天没去‘软红’了?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要我怎么向老板解释?!”
“我……”
丁香张了张嘴,却反驳不了一个字。
是啊,明明是她拜托海聆歌为她找的兼职,老板好,待遇也好,各方面都无可挑剔。
可是、可是……
要是可以选,谁不想做个健康的人,而不是像这样,整天被病态的情绪和数不清的药物控制,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真的,好累。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海聆歌走了。
空间再次恢复寂静,只是不再昏暗,灿烂的阳光透过洞开的窗户照进来,十分亮堂。
丁香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摸空气中的亮光。
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像下定了决心,丁香终于不再龟缩在逼仄的空间里,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视线忽然被某样东西吸引。
在她乱成一团的书桌上,那样东西被刻意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是她的随身药盒。
丁香一步一晃地走上前,长久没有站立的双腿有些发软,行走如同婴孩。
她捧起药盒,置于掌心珍重而小心地打开。
里面夹着几张粉钞,还有一张字条。
“拿去买药。”
*
下午的医院人头攒动,不知是患者还是药代的人群挤满大厅。
许久未见生人的丁香有些不能接受这种氛围,不过好在现在取药流程已经很方便了,并不需要再和医生接触,令她的心理压力减轻许多。
捧着装在塑料袋里小小的两包药,明明那么轻,分量那么少,却要花费近四位数的价格,而她一个月至少要吃掉两个塑料袋装的药。
怪不得老家的街坊总是说游荡在街头巷尾的“树先生”,得的是穷人治不起的“富贵病”。
曾经的丁香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看起来比谁都要穷困落魄的失独老人,会得“富贵病”?如今她也得了这种病,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富贵病”,只有“穷病”。
想到此处,丁香攥着塑料袋的手收得更紧了。
她不想变成“树先生”,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好日子等着她。
所以,不管花多少钱,她都要把这个病治好,一定要。
夏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晚,傍晚七点的天空依旧是亮的。
丁香换了身体面干净的衣服,又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保没有出半点差错后,才动身离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