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篮球综合馆的管理员姓张，五十多岁，一直在球馆工作，看门、打扫、卖水，偶尔还客串德鲁大叔上场露一手，相熟的学生都叫他张伯。

他在桌后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池振安，心里唠叨年纪轻轻像个学生，怎么打扮得乱七八糟，身板也不是个常年锻炼的，不好。

“必须要校卡才能进，手机上的也可以。”

“如果是校外的，有没有预约？没有预约要交钱。”

张伯敲敲桌上的球馆收费标准表。

池振安恍然大悟，掏出手机准备打开校网。

他本来就不熟练，此时又内心焦急，这会儿怎么也找不到。张伯走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导：

“点那个，哎，再点那个，点一下。这不出来了吗？”

“进去吧。”张伯挥挥手。

池振安握着手机真挚道谢：“谢谢您啊大哥。”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跑进场馆。

张伯正准备中气十足地告诫他“不许在里头吸烟”，结果被池振安的这句大哥噎回了嗓子眼儿。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地坐回靠椅上，打开保温杯，啜了一口。

……哦，这小子，看着马马虎虎，还挺懂礼貌的嘛。

被一声“大哥”贿赂到的张伯，笑眯眯地刮了刮手里的杯盖。

这头，池振安已经穿过场馆功能区，来到了运动区。

池振安一辈子打过很多球场，室内的室外的，完整的残缺的，高级的简陋的。

他曾在堆满了钢筋砂石的废弃球场上运过球；曾向缺少篮板的球筐射空心三分；曾在暴雨中五线折返跑。

他也曾踏上过国内设施最好的室内篮球场；曾在加拿大喀布斯体育馆的场边走来走去。

池振安缓慢地沿着场地外围踱步，环顾着偌大的场馆。

“真好，这球架，一看就结实。”

“这木地板，平整，摩擦也好。”

“哦，那就是‘合理冲撞区’，一个半圆儿。”

“这些学生球员，基础也都不错啊……”

池振安看着篮球场的一切，喃喃自语。

大多数人并没有在打比赛，而是自行练习，其中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池振安，不约而同地想，这个人瘦得和竹竿一样，穿搭诡异，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真是奇怪。

而池振安呢？自从醒来后，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奇怪，此时却忽然没有这种感觉了。

池振安在变高、变壮、变老，一转身就回到1994年的国际赛场。他穿着崭新的衬衫，扎进皮带的衬衫下摆因为频繁的走动变得有些皱皱巴巴。身旁的蒋主帅正激昂地给擦汗的队员们布置最后一攻的战术。

再一转身，他又回到八一队的主场，指点着后辈队员们，胳膊用力，步子迈开，学会找人，不要怕冲撞。

忽然，池振安的目光聚集到了角落里，角落的半块球场上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相互配合着训练。

池振安的直觉促使他走了过去，站在旁边专注地看了一会儿。

看着看着，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了点笑。

球场上一高一矮两个男生，正在做防守上篮训练，高个站在篮下，不起跳，只伸手，防守矮个的上篮。

矮个子学生运球的速度不慢，路径选择也不错，但心理上还是慑于防守者身高的压迫感，每每都被高个子学生防到双手合球，最后只能试图用脚步晃开他，十分局促。

这一回合，矮个子学生又提前收了球，高个见状也丝毫没有放水，迫近他伸长双臂，阻碍矮个的进攻视线。

池振安双手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高个子男生。

他在估测他的身高和臂展。

矮个子学生单脚移动，不断地左躲右闪，但始终没有给自己制造出空档。

最终，他勉强别过高个子学生，向一旁奋力跨了两步，起跳左手上篮。

篮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生涩的高弧线，甚至没有碰到篮板便落了下来。

矮个子男生双手扶膝，边喘气边说道：“队…队长，我不行了，我先歇一会儿。”

高个子男生沉默点头，走两步弯腰一勾手将球捡了起来。

他随意地运球到底角，三分出手，应声入网。

矮个子男生坐在球架下呱唧呱唧地鼓掌，然后爬起来捡球，传回给高个子男生。

接球、斜撤、瞄准、出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极快。

唰——

又是一个空心三分球。

“喔！”矮个子男生接住下落的球，咧开嘴笑道，“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准啊，队长。”

高个子男生没有说话，只是沿着线往弧顶方向又迈了一步，接球，射篮。

就这样连续进了四五个球，矮个子不断傻乐：“手感好热，烫，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