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
计京的天说变就变,风驰雨骤。
皇宫朱墙绿瓦、正红朱漆殿门,朝云殿云顶檀木雕梁、金砖嵌地为莲,莲上步步生花,染的是西宁满朝忠良的血。沧海反叛联合东昭一路杀进西宁都城,屠尽了西宁的股肱,用他们血肉祭了手中刀。
连贯休带着新帝弃城逃了,留下了遍地的尸骸,就在西宁皇宫正殿!
正殿上遍地尸骸没有人收,因为整座皇宫都空了,那是连暴雨都冲刷不干净的血河,玄甲骑淌血而入,抬着一具具尸体出去,简夜和朱雀立在莲上,脚下金莲经络里流的血还未凝固。
“怎么敢!”朱雀盯着满地死不瞑目的尸体,双目猩红,“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简夜脸上血污尚未擦去,血红衬着惨白的脸,他同朱雀一样骇然。他不敢相信歧晹竟敢做到如此地步。
最前面的尸身趴在龙位前的阶上,两鬓染霜、怒目圆睁,脖间插着一柄刀,刀尖戳穿了他的喉骨,把他钉在了地上。他仰面而躺,眼里是不甘、是悔恨、亦是不屈。
西宁的天顷刻间塌了,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歧晹让整个西宁朝堂陪葬,推沧海入了地狱。
皇宫去城门的大道上板车连了一排,血染白布,把路走成了赤红一片。
“作孽啊。”有百姓仰天长叹,低声喝骂,“你们这些逆贼!吃里扒外……”
玄甲骑冒雨而行,连夜把尸体运出了城。计京郊外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根本焚不尽遍地而起的流言,西宁二皇子不满两度为质,联合他国弑父杀君,沧海丧尽天良、吃里扒外,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河东武安
歧晹瘫坐在地上,整间屋子烛火微弱,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几乎失了色彩。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歧晹手不停颤抖,“完了,全完了。”
光洁的地面上还跪着一个人,他虽是跪着,但不曾俯身,一张清秀儒雅的面容上隐隐有了劳累的痕迹,看着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
连贯休额头青筋暴起,眉毛拧作一团,“陛下,不可自暴自弃啊。”
“镇东将军!”歧晹胸口剧烈起伏,忍不住嘶叫起来,“连贯休!是你要朕弃了皇城退至河东!是你要朕杀了满朝文武!是你说能拿下洪陵困死玄甲骑!是你说来日一切都能夺回来的!是你说歧次已经魂断春江!”
窗外下起了雨,半掩的窗吱嘎乱响,风吹进屋子,书案上的镇尺被人打到了地上,宣纸被吹得七零八落,有一张落到了歧晹的脚边。驾六龙,乘风而行。行四海外,路下之八邦。历登高山,临谿谷,乘云而行……
“历登高山……”歧晹伸手去捡,宣纸又倏忽被风吹高了,他低了头泪流满面,“武安再退就是永宁,永宁城往后就退无可退了,朕算什么皇帝,朕就是西宁史册上的笑话!”
“臣……”连贯休头磕下去,“该死!”
歧晹爬起身来,狠狠踹在连贯休的肩头,“依朕看城墙上也别挂武安主将的人头了,就挂你的!你身为将军不挂帅亲征,身为臣子不能为朕解忧,要你有何用!就该挂你的人头!合该挂你的人头……”
“该挂你人头的……”
话说到最后都疯魔了,来来回回就这一句。
连贯休被踹的翻倒在地,他投笔从戎,上阵杀敌不会,连副好的身子骨都没有。他趴在地上,声音是心如死灰的平静,“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
流言在计京以潮鸣电挚般传播开来,打下计京的玄甲骑不得不退出城门,驻扎在先前扎营的地方。简夜他们已经收到了洪陵传来的消息,西宁水师跨过春江,已经到了河东地界,洪陵守住了。
瞻云连夜冒雨狂奔出了洪陵,简夜打了伞站在坡上,望着玄衣呼啸风雨,马背上的人影踏着泞泥而来,眉目飞扬、锋芒逼人。这人行至坡下时勒马停住,跃下马来。
歧次赶在玄甲骑驻扎的第二日就到了营地,约好的七日、晚了两日,他被洪陵绊住了脚。
简夜还打着伞立在坡上,坡下的人三两步跨了上来,连带着满身的污泥。一人执伞,眼中雾气凝珠,另一人立在雨中慌了神。
歧次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拇指指腹擦过简夜的脸颊也依旧是湿的,他想抱这人,又怕满身的水气再泡坏了这人。
简夜盯着歧次登时红了眼睛,他这几日就像被扯着线的纸鸢,半点弦也不敢松,这会见到了人,心里的弦也就断了。歧次小心擦着他的脸颊,心里更慌了,公子立在伞下不声不响竟哭成了泪人。
“不哭了、不哭了,我回来了。”歧次半弯着腰探进伞下,可怜兮兮道:“应缘我憔悴,为我哭秋思,你再这样我也要哭了。”
简夜抿唇瞪他一眼,“说谁是山鬼呢?”
这话说的断断续续,还带着颤音,但简夜明显回神了不少,他牵了简夜的手,道:“我、我山鬼,先让山鬼回帐换身干净的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