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沧海在西宁北边,中间横截着一条河,泥河东流直通春江,泥河以北就是荀家镇守了几十年的沧海。
泥河北岸有处干涸地,形成了全是泥沙的枯水滩,枯水滩因方便通行各前方战线,所以玄甲骑就在此处安了辎重营。
此时辎重营主帐内坐着个魁梧威猛之人。
他穿着轻甲,像没有鞘的重刀,浑身透着历经沙场的沧桑,却又更强悍锋利,衬得一旁案桌都小了许多。
荀飏垂眸看着面前案桌上的书信,不自觉紧了手指把信封捏成了一团,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边上还站着个人,身量极高挺拔健壮,全身上下仿佛透着寒气般冷淡。此人眼眸狭长,眼尾又往上勾显得有些魅,就像春江冰江面上落了鲜红的血。
岐次看着荀飏黑下来的脸色,问:“是计京出了什么事?”
荀飏气得把信扔给他。
岐次接住了看,他指尖捻着信纸勾了勾唇角。
这一笑便如血上开了红艳艳的梅花长出了刺,又冷又烈。
“那人本就不喜欢我”他慢条斯理地折着手中信纸:“这个决策,不奇怪。”
岐飏哼了一声,声音浑厚:“陛下是拿荀家当软柿子捏呢!”
他顿了会又道:“当年我护不住你母妃,也没护住你。现下你人在沧海,若是不想去,那我们便不去。我看谁敢来沧海抢人!”
岐次折好信纸,扬手扔进了火盆。
沧海的十二载,长到他记不起计京皇城内那不人不鬼的幼年,任人欺辱的孩童在风雪狂沙里长大了。
这些年他总听外祖提起母妃,可他怎么听,都不像记忆里那人。她不爱笑,也不对他笑,两人唯有的几次温情,就是收到沧海大捷消息时,她会搂着他默默拭泪。
后来西宁水师战败,他被送往了东昭为质,再之后他便来了沧海。
这个他母妃心心念念的故乡!
他母妃在马背上长大,吹的是漫天罡风,饮的是化雪白茶……所以才会不喜四面高墙,亦不喜满头步摇叮当作响,做那些只为了博人一笑的丑事
这才是他的母妃。
“我要去,天威难违,不怪外祖父”岐次淡淡道:“古来帝王薄情寡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见荀飏不说话,换了个调逗弄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已长大,可不是谁都能欺辱的!”
“是啊”荀飏笑了,道:“你这性子,谁能欺负得了你”
他想了想,又说:“上次你去东昭之前,外祖父偷偷回京去瞧过你一眼,小小一点……后来不过两年没见,差点认不出来。如今你已二十有四,想来不会有大变化了,我一点儿不担心!”
岐次也笑,道:“岁弊寒凶,万望外祖父保重身体!”
川北这时节已是风饕雪虐,寒冷刺骨。
大帐内荀飏坐在首座,身挺如高山,势刚如烈日。
“小崽子,你明日就要动身去往东昭了,今日我好好陪你喝几杯!”宣飏拿起碗,高举在身前,豪气冲天道:“羊奶管够今天!”
“他娘的,皇帝老儿真是掉进女人堆里了!”白虎把喝完的碗拍到桌子上,碗登时裂了。
荀飏手下有四将,谋能智取,武有神力,恰巧又是三男一女,像及了古书上的四方神灵,后来渐渐叫歪了,便成了四象将。
白虎的甲二营在枯水摊的西面,北面有青龙的甲正营挡着,所以他平素里就闲成了个运送辎重的押粮将。此次刚好甲二营捷报传来,他便同青龙一道回了枯水摊。
青龙隔了碗,睇看那个声如奔雷,势如奔马的人,“老虎,你再大点劲,索性把桌子也给拍裂了,明日就叫你在地上吃饭!”
“我是气不过!咱们吃沙喝雪的给皇帝老儿守边关,他竟还要殿下再去大昭……”
“行了!”荀飏打断话茬,“小崽子这次去东昭可是去享福的,如今的泛京谁敢给他脸色看!”
他摆摆手,拍拍胸脯,“荀家不出孬种,你说是吧小崽子!去了泛京,可得给外祖父带个孙媳妇回来!到时候这最好的营帐,给你留着!”
岐次半眯着眸子笑,说:“泛京养人,我也甚是想念。”
寒风在大营外咆哮,黄沙四起。
东昭——
落雨的关系,申时已点着灯,地上潢污映着彩灯照亮了整个泛京。马蹄踏来,车轮荡开积水,往朱红色的高墙驶去。
高墙内的人坐在铜镜前,眉黛唇朱,雍容华贵,虽有一点点的岁月痕迹却更显威严。
“太后,宰执到了”
“赶紧让父亲进来吧”太后抚了抚发鬓起身,嬷嬷赶紧上前搀扶。
白鸩已抬步跨了进来,微微拱手行了礼 ,太后赶紧上前搀扶,“父亲,你我之间何必行礼。”
“你们先下去吧。”玉嬷嬷开口,同其他人一起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