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茶具被摔得粉碎,无数裂痕将我分崩离析,这是我应得的下场,却不该是你的结局。”
阿蕊娅死了。
她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失去焦距的双眸看向高高的金色的天花板。
起初阿蕊娅还如搁浅的鱼类般挣扎,可疼痛的低吟随裂开的太阳穴与汩汩淌入地毯的鲜血一同消失在墨色的织物中,烟灰色的长裙浸泡在安静至极的血流中,她像一只被弹弓击落的鸟,一只试图逃离自己命运的飞鸟,唯有死亡才能成全她。
跪坐在她身侧的凶手——她的丈夫——身躯有些佝偻的雷明顿,他把破碎的妻子拥入自己怀中,他在惊恐中试图将阿蕊娅渐渐失去温度的冰凉身体捂热,他从未想过要在激愤下杀害自己的妻子,可事实就这样发生了。
自阿蕊娅走进雷明顿的书房到她倒在书桌前,在短短十几分钟内,谁都无法料到她死于自己丈夫的手中,就连她也不明白当凶器砸向自己时,为什么能坦然接受,任由坚硬的金属击碎她的头颅。
也许她疲于逃避这个婚姻,又或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她提线木偶般的人生因兹瑞安的爱得到了最大的慰藉,但兹瑞安是不如期又错访的爱情,而阿蕊娅年轻的身体又如何承受得住虚无缥缈的人生,痛苦与快乐将她日渐脆弱的灵魂碾碎。
雷明顿用沾染着鲜血的手推开窗,颤抖着身子的他看向那座白色的凉亭,成片绿色茂密藤蔓攀爬上褪色的柱子,叶子在阳光下如鱼鳞又好似波光粼粼的海浪,安静的风吹拂着垂落的枝蔓,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熟睡的尼古拉斯毫不知情,远在城外营地的兹瑞安和路德维希也不知道,在生养他们的那栋华丽宅邸的某间房内,他们的继母,兹瑞安的爱人,尼古拉斯的母亲,阿蕊娅死在了他们父亲手下。
一日后,一场属于阿蕊娅的仓促葬礼唯有几人出席,她的丈夫施密特和她唯一的幼子尼古拉斯注视着她,正如她在绝望中嫁给雷明顿时,也是施密特和他当初最小的儿子注视着她。
一切都命中注定,无聊荒诞又俗套的人生由意外死亡落下帷幕。
当世界缄默,阿蕊娅躺在棺椁中,是否回到了最幸福的时光,坐在自出生便居住十几年的房间里幻想能和情人艾德克斯长相厮守。
“妈妈?”尼古拉斯不明白他最爱的母亲为何躺在白色的花中,她佩戴的并非是她最爱的项链和耳坠,她身着的衣物也并不是最配她那双眼睛和长发的颜色,她的脸上没有了笑意。
当雷明顿抱着尼古拉斯靠近她时,她亲爱的年幼无助的儿子伸出手,想要躺在母亲的怀里,汲取母亲的香味。
雷明顿抱着怀中的孩子,他垂下眼眸看着这个与他十分相似的儿子,可他内心清楚尼古拉斯同样也和兹瑞安有着别无二异的长相。
雷明顿在长期的猜疑中愤怒,又未能从妻子口中得到答案,因此激愤的他失去理智,对阿蕊娅痛下杀手,但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给予阿蕊娅优渥的生活条件,他向她的家族事业伸出援手,他试着爱她,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她和儿子兹瑞安一同背叛。
“你后悔吗?”他伸出手抚摸阿蕊娅惨白冰凉的脸颊,“背叛我,生下兹瑞安的孩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你。”
雷明顿抱着尼古拉斯离开此处,他把孩子交给姆妈,他甚至不想再多看年幼的尼古拉斯一眼,他已经打算好将孩子送往关系并不亲近的人家寄养,当然不会是弗伊格特或爱因斯,而是更远——远到兹瑞安无法知晓尼古拉斯是否还活着的地方。
可雷明顿不知道自己早已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本以为自己仍能支配儿子路德维希,毕竟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但事实上,他失手杀害阿蕊娅的消息当日便快马加鞭递给城外营地的兹瑞安和路德维希,他绝不相信自己将要死在兹瑞安的手下,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在临死前让兹瑞安痛不欲生。
得到消息的兹瑞安迈出的第一步便跪倒在地,站在一旁同样头晕目眩的路德维希努力搀扶起兹瑞安,他们第一时间赶回来,但即便如此,当悲痛欲绝的兹瑞安赶到时阿蕊娅的棺椁已下葬。
兹瑞安来到她的墓碑前,他不相信她的死亡,试图移走尚未压实的土地,当大汗淋漓的他铲掉最后一抔土,看到她的棺椁时,他被捏紧的胃部翻涌起来,心中挣扎着的期盼在此刻化作最荒蛮的悲恸。
兹瑞安吐了出来,透明的胃酸混合着乌黑色的血水,呕出的不止是郁结于心的血水,还有一颗几乎从他的身体中离开的真心。若没有路德维希及时阻拦兹瑞安,狼狈不堪的兹瑞安便会遵从自己的心,摇摇欲坠地走进这个墓穴。
雷明顿不相信兹瑞安宁愿葬送自己的前程和今后的人生也要杀死自己的父亲,他同样也无法相信一向被自己掌控的路德维希会默认一切的发生。
被兹瑞安刺中心脏的雷明顿倒在曾和阿蕊娅共同生活的床榻上,固执又多疑的雷明顿可能在临死前都不肯相信尼古拉斯是他的儿子的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