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萧墙(4)
“也许是我多想了,晗姐”,海灵摇摇头,把本子合起来,“歧州就这么大点地,发生案子的地方挨得近,也不一定非得就是牵拖在一起的。”
“夏小姐”,舒美晗笑笑,“人在心理状态上有一种倾向,会不自觉否定确实发生的,但自己不愿承认的事。”
海灵像是沉浸在自己盲目的推理中,没有对这话做出反应。
“以前”,优雅的中年女人挑挑眉,“我还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想要去美国读书。结果还没出来,老师就提前打了越洋电话给我,说我没被录取,我偏不信,总是觉得,她是不是把我的名字看错了,和别人的名字混淆在一起?比如有两个Alexia,她把那个没考上的看成了我。”
“然后呢”,海灵抬起头来问。
“没有什么然后,我自己骗自己罢了,夏小姐,没什么然后”,她说,“人生在我看来是残酷的,没有小说里那么多意外,就像你写的那些故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种安慰罢了。”
“所以,你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学的心理学?”
“对,我以为自己可以安慰自己。”
“那可以吗”,她问。
舒美晗挑着眉,嘴角漫着居高临下的笑意:“当然不可以,夏小姐,我以为你懂。”
“懂什么”,她问。
“所有事情,其实最终只能在实际层面解决,转运□□,改命玄学之说,纯属虚妄。”
“所以呢”,她继续问。
“譬如,杀人者偿命,淫□□者反自被淫”,舒美晗不慌不忙地说着,“夏小姐,你说世界上为什么总有谋财害命的事?其中有多少是始作俑者,有多少是被逼无奈?是罪恶?还是比较公平的交易?”
“我不知道”,海灵说,“我能理解这些事,但是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碰上。”
“碰不碰上哪是你说的算”,舒美晗笑笑,“人只要活得够长,总得碰上一两件荒唐事儿,只要尝过了一次刀加在脖子上的滋味儿,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海灵点点头,像是听懂了她的暗示,说道:“可是我得活下去,难道要为了报仇,也开一辆车碾过别人的身体吗?”
“当然不是,夏小姐,满足复仇心理和完成复仇计划,是两件事,好比撒泼的女人和女哲学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海灵笑笑,问道:“晗姐有什么见教?”
“来吧夏小姐”,舒美晗起身,用灭烛器熄灭了灯火,“带你去见见那个女人,至于是不是仇,要不要报,全在你自己的运营。”
海灵想了想,默默把那褐色皮质手札扣起来放下,站起来,认真说道:“晗姐,如果和你有关,和E.T.有关,我不想掺和进来。”
“为什么”,舒美晗问。
“不想将来这里出了什么事,我有被牵扯到的理由。”
舒美晗立时就笑了,逐渐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夏小姐”,她仍旧扶着肚子,“不怕你恼,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聪明,也有胆魄,可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海灵有些生气。
“E.T.这么大棵树,要出事早出了,要拔根也早拔了,水和运每天在这儿流着,掀不起风浪的地方,就注定掀不起来。”
“是吗”,她问。
“要不夏小姐试试”,舒美晗笑着,逐渐把声音放沉放稳了说话,“看看自己的力道能把这里掀哪去?”
“我没有那么傻”,海灵说。
“我肯带你进来,就不怕你犯傻”,舒美晗打开办公室隐藏的一道门,扶着门把手,道:“请吧,夏小姐。”
时间刚过八点,一辆黑色轿车默默从E.T.后花园出发,直接从一条小道转入离开北舞渡的高速。
狄安和小吉子坐在车坐后排,两人皆洗过了澡,换上了干净温暖的衣服。女儿半靠在父亲的怀里,有些小心翼翼地,好奇地往窗外看。
路灯昏沉,像拖着根发了芽的豆子,一根根划过车窗,斜塔一般地印在小豆子脸上。
“你女儿多大了”,司机开着车,像聊家常一样地问。
狄安立马警惕起来,用手捂住女儿的脸。
司机见了,有些不悦道:“我说你们这些搞案子的,做人真是无趣极了,问问有什么关系?”
后排仍然没有声音。
“我马上要退休了”,司机说道,“老大不小今年刚得了个女儿,不过就是问问你,要真和你的事儿有什么关系,领导会派我送你?”
狄安稍稍放开一些掌中女儿的脸,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不停地摇头嘘声,一副看不惯后座男人的样子。
“叔叔,要吃糖吗”,小吉子问司机。
“什么糖”,他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很快乐意地答道:“好啊,多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