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路长惟伸手想要拦他，却只握住了一片虚空。

用他的气运交换，将自己的名字从窥天机的记录里抹去是什么意思？

无来由的惶恐如漫山遍野的大雾一般，弥漫覆盖了路长惟的心头。

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要失去那人了。

她踉跄着向下奔了几步，听见萧浊站在地底，声音平淡：“赤霄魔女会死，但路长惟会活着。我与黄泉之主交涉，让他动用死灵的煞力为你塑造新的人生，新的命运和新的记忆。”

路长惟摇头，还想往下走，可石阶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她不仅没有奔到萧浊身边，甚至还隔得更远。

她不想要新的命运，只想问萧浊他要去哪里。

“若你愿意，可以等我。”萧浊低声，微不可闻，“虽然我也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回来，又何时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他同黄泉之主的交易是将自己所有的气运交出。但他的气运早已同自身绑定，剥夺气运实则也就是在剥夺他作为萧浊其人本身。

从此以后，他会成为冥府的一缕幽魂，在忘川彼岸徘徊不去，直到黄泉之主愿意把记忆还给他的那一天。

至于所谓的黄泉之主为何隐藏在冥府深处，它与窥天机天道之间恩怨如何，都不是萧浊能知道的了。只能从在达成交易时短暂的交谈中隐约探知，或许黄泉之主是在争夺神格时失败，被降位打入了冥府，从此一直在积蓄力量，将天道扯下。

而窥天机赐予萧浊飞升的气运，便是黄泉之主想要得到的力量源泉。

他一步步走入地狱深处。

***

骨龙迷雾散去。

路长惟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要去握身边人的手，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层层叠叠的九层木塔如随风剥落的纸屑，被枉生城上方卷起的清风吹散。

“我去找过你。”路长惟没头没脑地道，“我还和那什么黄泉之主打了一架，逼他把你放了。”

萧浊怔然。

他与黄泉之主完成交易之后，便被剥夺了所有修为与记忆，在冥府游荡了几百年。

期间不是没有道门的修士根据蛛丝马迹来枉生城查探，但枉生城毕竟是黄泉之主的地界，修士全都一无所获，只能在人间瞒报，对外假称济慈道尊只在紫霄塔闭关养伤，继续暗中搜寻萧浊的下落。

“当然架没打赢，还差点把自己小命给打没了。”路长惟耸了耸肩，“于是只好找了个地方养魂，中间还被黄泉之主塞了一段假记忆。”

她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育婴堂被嬷嬷抚养长大，稍大些便被武唐收养，到了血云谷做刺客。然而这些记忆全是黄泉之主为她捏造的假身份，目的是能在窥天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只不过骗人先骗己，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萧浊皱眉沉吟，却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曾进入路长惟识海之中窥探路长惟的记忆，还与彼时还在作乞儿的路长惟交谈互动。

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下却豁然开朗——路长惟的记忆本就是假，他当时救下并疗伤的也不是真正的小路长惟，而是虚假记忆中被捏造出的幻像。怪不得醒来后路长惟对小时那段记忆一点印象都无。

云鲸鸣叫空灵悠长，枉生城的永夜却比二人之前进入骨龙迷雾时喧嚣了许多。

漆黑天幕之外无数剑光穿梭交织，看来三千道门也收到消息，赶过来了。

路长惟伸手指点数远处的光点，咂舌：“这么多？！三千道门这是举全家之力过来围剿了吧？”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血云谷杀手，应当用不上这么大阵仗吧......还是说，她身为赤霄魔女的事情暴露了？！

萧浊瞥了她一眼：“是来找我的。”

“啊？”

“我之前闯了临台山，把紫霄塔劈了。”

“哦。”

......

“啊？！”路长惟瞠目结舌，“你去那里做什么？！”

怎么她原来不知道萧浊居然是这么爱搞大事的性子！

萧浊摇了摇头：“我想拿回记忆，便又去找了黄泉之主，他赐我修为，我答应替他诛杀天道。”

路长惟：......

不要一脸平静地说出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啊！

“现在想来，黄泉之主的根本目的应当就是让我替他诛杀天道。”

只是从前他对这贸贸然出现的神灵有所戒备，不愿答应，只肯同它交换气运。它只好改道求之，先设法将他记忆夺取，再趁萧浊无知时诱骗签下契约。

诛杀天道么......萧浊眯起眼，若有所思。

已经化为巴掌大的骨龙跳上路长惟的肩膀，终于在她身上嗅到了自己主人熟悉的气息，亲昵地用骨头脑袋蹭了蹭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