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捉虫)
“你说的很对,人死过一回就足够。”萧浊道,“刀刃加身,万痛难当,我也受过。如有可能,我不会允许自己或是长惟,再沦为刀下亡魂。”
时无虞不耐烦地打断:“萧浊!你到底放不放人!”
他抬起手掌,掌心凝聚真火,热风扑面。
本已安静的修士顿时哗然,又有激进的弟子要施法结阵:“道尊!此妖人冥顽不灵!速当就地诛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啊!”
萧浊施法,将怀中昏沉的少女化为一方丝帕装进储物戒中:“你带她走。”
“道尊!”
一道灵光罩落下,隔绝面色惊惶的众人:“道尊不可!”
时无虞仰天大笑:“识时务者方为英明!你今日与我同去,来日——”
“今日一别,你我前尘俗缘皆断。”萧浊淡淡道,“我只当你是妖君,不再认你是我师长。”
时无虞猛地收了笑,两条浓眉紧蹙:“你不同我们一道走?”
见萧浊脸色淡然,时无虞面上困惑转为不可置信:“你当真要留下来替这帮不成器的废物收拾烂摊子?!”
“你身负妖族血脉,自不能理解我人族修士立场。”
“我确实无法理解你这首鼠两端的行径。”时无虞收好储物戒,讥笑,“你放我和长惟离开,已然是叛徒所为,你以为你留下来,道门还会待你如初?”
他扫视了一圈灵光罩外或震惊或愤怒或怨恨的目光,鹰隼似的眼珠又回转,紧盯萧浊:“我可是听闻三千道门门规森严,若有勾结妖魔危害人间之举,轻则锁骨钉心,重则雷刑加身——你当真要留下送死?”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储物戒,不甘地压低声音:“若你白白死在道门的万丈雷霆之下,我可不会告诉路长惟你是为她而死的——你此举非但不明智,简直愚蠢至极!”
“纵然你不说,她也会知道我所作一切是为何。”
时无虞“呵”地哂笑:“只望你来日不要后悔!”
萧浊的眼尾却略一弯,冰封的眉目间泄出一点笑意:“从前她也问过我,为救她而放弃太子之位是否有悔。”
他有悔,也不悔。
为她违背生父殷殷期盼,背井离乡,做出违背的当下,他不悔;
时隔多年于静安寺中再见魂牵梦萦之人安然无恙时,他更不悔。
可每当他于俗世凡间行走一遭,见无数流民嚎哭,朝纲紊乱,仁人志士报国无门,天下寒士无所栖居时,他总会想起自己曾经在光明殿中所读圣贤之书。
居高位者,当承其责。
可他没有做到,反陷他的子民于水火之中。
他于一国万民有愧。
而如今沧浪国已灭,可道门、人间未灭,他身为道门至尊,不能重蹈覆辙,更不能置之不理。
“妖君说得对,”萧浊低声道,“万事万物难抵情之一字。我愿为一人万死以赎其身,这是我之心......可我爱人之心,不当以他人性命为陪衬。”
“世间芸芸众生、万事万物,都比情爱二字来得脆弱,也来得珍贵。”萧浊淡然道,“我放路长惟,是我私心,亦是我选择。”
“欠债者还钱,杀人者偿命,诸般因果报应不爽。”
“而我也要为我的选择承担代价。”
“妖君好意,不必再劝。”他缩地成寸,造出一条灵力通道,“带她走吧。”
时无虞阔步向通道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返身盯着他,片刻,才轻声道:“你们道门选中的人,都是这么爱将‘责任’、‘立场’挂在嘴边的么?”
萧浊微微扬眉,不答反问:“妖君似乎另有所指?”
时无虞自嘲一笑:“怎么可能。”
他抬步走进拿到光门,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而萧浊返身,挥手解开灵光罩,面对神色各异的修士,微一点头。
***
路长惟被冻醒过来,打了个喷嚏:“阿秋!”
“醒了?喝点酒暖身子。”
手里被塞了一团暖呼呼的物事,摸起来大概是个酒瓶的形状。
这声音熟悉的很,她一爬起来,果然看见时无虞正坐在篝火边自斟自饮。
她怔怔地呆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萧浊呢?”
“啧啧,简直是重色轻友。”时无虞露出森森白齿,把肩膀上积攒的雪花拍掉,“居然一醒来就只会关心那混小子。”
路长惟一个健步冲过去,死死抓住他的衣领,眼中满是血丝,每一个字都像从牙根里挤出来的:“他在哪?!他是不是没死?!你-他-妈的骗我?!”
时无虞同她对视,眸色凛然:“对,我是骗了你。”
路长惟反手给了他一肘子,把酒瓶摔在雪里,转身就走。
时无虞抬手抹掉唇边的血渍,脸色阴沉:“你就不想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