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虞
“你疯了?!”路长惟目眦欲裂。
她被时无虞狠狠推向洞边,猝不及防,险些呕出一口热血,用力吞下唇舌间翻滚的血腥味,眼前心头的怒意痛意却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她是嫣然!”路长惟冲上前,恨不得再甩他一巴掌,让这疯子清醒清醒。
时无虞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路长惟,吾从前竟不知你如此天真愚蠢。”
“还是说百年之后日殊事异,”他将满手的血色粉末随手一扬,“你也长了那些毫无用处、毫无意义的妇人之仁?!”
在路长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时无虞一步一步走近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震慌的心头,“你可知当初遇劫山道后,吾为何没有独自上任,而要同你结伴而行?”
当初萧惠帝三顾茅庐,辟请时无虞出山任太子太傅,上任途中遇到了劫财的山匪,一应下人侍卫应对不及都被杀死,而时无虞一人奋战虽然力退众匪,却还是双拳难敌四掌,被围攻时间长了便逐渐左支右绌、露出破绽来。
砍刀血迹斑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圆弧,刮过他的右肱,新的刀口加在旧的伤疤上,灼灼地疼。
时无虞很小时便知道他不受其他妖族待见的原因。老妖君游历人间时,遇见了一户小小渔村里的捕鱼女,一人一妖瞒着各自宗族,喜结连理,诞下了时无虞。
他在风平浪静的小渔村长大,直到某日妖族中长老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深夜里的渔村,将他从母亲身边带走。
时无虞还记得,他被那只步履颤巍巍的千年龟妖牵着手离开时,母亲倚靠在门边,原本还在暗自垂泪,却在他回过头张望的一瞬间又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仿佛在哭,时无虞心想这可真是难看,于是他也朝母亲笑了笑。
“龟丞相。”时无虞扭回头,看着老态龙钟的龟妖滕策,“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滕策慢悠悠道:“从此以后,十万大山的大明宫便是小皇子您的家了。”
确实如滕策所言,时无虞作为下一任妖君的继承人,被奉进了妖族圣地大明宫。妖族从来以血脉为尊,上古后裔九尾凤凰一族自古执掌着妖君之位,却难育子嗣。老妖君厌恶身上的责任与重担,只身逃出十万大山,隐姓埋名地在人间渔村度日,却还是被找回,继续承担繁衍子嗣、传承香火。
许多深夜里,时无虞都会从睡梦中被老妖君摇醒,被父亲抱着,听他无声压抑地痛哭。有时老妖君心情好了一些,便会絮絮叨叨地同他讲他在人间隐去法力、装作凡人落难时被他娘捡到的旧事。
而时无虞默默地皱眉。
老妖君身上满是其他妖妃的脂粉味,熏得他很不舒服。
兴许是心中郁郁,老妖君回了十万大山之后没几年便撒手人寰,膝下仅有时无虞和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弟翟天。
继位仪式的前一天,时无虞抱着从御膳房地窖里掏出来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望着天边圆月,忽然觉得循规蹈矩的日子当真无趣。
小时候他也曾窝在娘亲的怀抱里,抬头望一轮明月自潮生。
他这么想,便这么干了。
为了能顺利躲过妖卫巡查,他甚至不惜自断一尾,费了半生修为,才成功伪装逃出了十万大山。
离开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躲在墙角见了一眼已经另嫁他人妇的母亲。
昔日清秀灵动的捕鱼少女已经生出华发,也成了体态丰腴的美妇人,时无虞抱着胳膊站在墙根的阴影里,没有上前相认,他已经很是满足了。
为了避免妖族那些阴魂不散的长老循着施法的动静再找来,他只能学着做一个纯粹的凡人,隐居在山林间,婴儿牙牙学语似的同附近的人族打交道。
因为妖族寿命恒常,他不得不每隔一段日子便搬家易名。时无虞便是他最后使用的一个人族名字,至于烈兹,这个他的本名,倒是快被他自己遗忘在脑后了。
游历四方,见识各色各异风土人情,他长了见闻,也长了名声,终于被萧氏江山的当权者所知。
皇宫他还没去过呢,于是在朝廷的盛情邀请下,时无虞欣然前往,只不过在半路遇上了劫道山匪却是意外。
更意外的,是那突然出现的两个少女。
时至今日,时无虞还能想起沈嫣然当初的穿着,一身烟青色如晨雾蔼蔼,又像朝阳未升前海上飘荡无依的朦胧水雾。
他见她的第一眼,便有种归乡的错觉。
纵然他连她的名字还不晓得,但从二人对话中大抵可以猜出是她主动路见不平,要上前帮忙,而她的同伴一脸“你干嘛自讨苦吃你不是有毛病”的表情:“那帮五大三粗的劫匪我们怎么打得过!”
“可是,长惟你从前就救了我一次!你那么厉害,你肯定可以救救他!”
那被称为路长惟的少女一脸不可置信,扯着她的袖子要把人拖走:“沈嫣然我看你脑子真是坏了!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