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
月色溶溶,流水潺潺,清澈若空游无所依,一道九曲百折的流溪绕过盛夏的御花园,几只精巧杯盏沿着流水往下淌。
夏日炎热,王公贵族们闲来无事,多会举办些曲水流觞的诗会。一道流溪两边,或坐或躺着年轻的男男女女。
“那个,就是路将军的女儿?”钱浓是吏部尚书嫡女,素来爱交际走动,什么花边小道消息她知道的也最多、最快。
“她是第一次来参加诗会,你不认得也正常。”
钱浓压低了声音,同身边卫国公的二小姐道:“太后就这么想念这个外孙女,千方百计也要让她回京?”
“可不是,毕竟当初永宁郡主可是太后最疼爱的幼-女,永宁郡主又只有这么一个独生的嫡女。如今永兴郡主薨了,太后可不得把这嫡亲血脉捧在手里、呵在心里啊。”
“可不止呢。”另一个贵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听说太后还有意让路家小姐去御书房听讲。”
钱浓诧异,随即怒了:“她凭什么?!太傅是太子殿下的老师,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混进去!”
一众贵女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捂嘴偷笑。
京中淑女圈里都知道,自打在前年宫宴上见过太子一面之后,这位钱家千金就一门心思扑在了年轻的太子身上,削尖了脑袋也要进东宫当太子妃。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目前她的选妃大业显然并没有什么头绪。
“阿浓你可别这么说,”卫二小姐抿嘴一笑,“好歹这路家小姐也是太子表妹。要是能和她搞好关系,指不定对你...有些用处呢。”
钱浓脸上浮起红晕,啐了一口:“胡说什么呢!”
贵女又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
口上虽然拒绝,钱浓心里却还是有些被说服。她犹豫片刻,起身,走到路长惟身边:“路小姐么?”
随即,她看见那人转过身来,一张似笑非笑的芙蓉面,瞳孔大而明亮,澄澈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长得还挺好看。钱浓小声嘀咕一句,面色还是温文尔雅,正要同她继续套些家常,好在这个太子表妹、自己未来的小姑子身上增添些好感,却忽然听见太监通报:“太子到——”
钱浓和路长惟皆是一愣,两人抬眸,朝那扇半月拱门下的人影望去。
萧浊今日只着了便服,一身月白绸衣,在淡淡月色下格外素雅飘逸。
路长惟只轻轻扫了眼,就垂下眸,自顾自地拿了溪里的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钱浓坐立不安,用尽全身力气,又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女德》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起身去迎太子的念头。
方才太子似乎有意无意朝自己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她心里美滋滋的,又伸手摸了摸鬓上的昂贵绢花。她花了大价钱从京城里最好的首饰铺买了这串镶金戴玉的绢花,今日出门前也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描眉敷粉,现下看来能得太子青睐,时间和银子花得都很值当。
萧浊在觞水首座盘腿坐下,淡淡道:“继续吧。别让我扫了你们的兴。”
“诶,太子不是一贯不喜参加诗会么?怎么今日突然来了?”卫二小姐坐到了钱浓身边。钱浓是她好姐妹,她当然得贴着坐。
钱浓抿了抿唇,望见萧浊垂着头,挽袖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中荡了一荡,指节修长而经络分明。
她脸上不由得一红,敷衍道:“我怎么知道?兴许是突然有了兴致吧。”
“那殿下今日兴致可真是好。”卫二小姐纳罕,“今日还是他旁听朝议的日子。白日里都在正殿忙得像只陀螺似的来回转了,夜里居然还有这闲情逸致,同我们这些富贵闲人做游戏。”
钱浓学着样子,也伸手在水里涤洗,故作漫不经心:“那怎么说,太子殿下也是有风骨之人啊。”
“这是不是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卫二小姐挤兑她,两人又笑闹起来。
兴许她们没注意压住声音,都引来了身边人注目。
钱浓连忙坐直,抚平有些歪斜的绢花,语气歉然:“路小姐。”
路长惟朝她一勾唇,笑如朝露。
钱浓一晃神,又在心里犯嘀咕:还好这人只是太子表妹,有亲血缘结不了亲。这番好样貌,若是放在京中贵女圈里,自己还真不见得有把握胜过她。
几声鼓响,自萧浊伊始,曲水边的王孙公子和名门淑女们依次往水中放下自己的酒杯。
按照规则,接了酒杯的人须得先饮尽杯中美酒,再答上杯子主人的上句诗。
当然,对诗只是风雅名头,贵族男女们借机玩乐打闹才是实质。
钱浓铆足了劲,等萧浊放下的碧玉酒杯流转到自己面前时,伸手就要拿。
“咳咳!”
她愣了一下,抬头见太子身边的李常侍正朝自己疯狂眨眼。
钱浓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继续捡那酒杯。这么一迟疑,流水却不等人,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