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竞赛……竞赛……”

街边的小酒馆里，李承庆一个人趴在空荡荡的长桌上，嘴里不断念叨着同样的话。面前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酒瓶，正横七竖八地躺着。

“刘恩绮……为什么……”

他喝得烂醉，胡乱一挥手，桌上的瓶子倒了一片。残存的液体流出来，浸到男人衬衫的袖子上，混乱又狼狈。

李承庆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又双眼无神地望向前方。

“一中完蛋了。”

说完便沉沉倒去。

已是深夜，酒馆老板只当他失恋了来消遣，便也没多管。不知过了多久，门上的风铃轻轻响了几声，一个落落大方的女人走进来，黑卷发，精致的口红，手里还拎着名贵的挎包。

见的人多了，一看便知道，这种气质打扮，绝对不是一般身份。老板与女人简短的对视了一眼，识相地退回了后厨。

“承庆。”

见男人半醉不醒地倒在桌上，女人皱着眉走上前，轻轻抚上他的后背。

“承庆，醒醒，是我。”

“……”

男人艰难地撑起身，见到面前熟悉的人影，伸手揉了揉眼。

“阿华？”他抚上女人的脸颊：“阿华，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来看我……阿华，欧阳华……为什么……”

“承庆。”

她顿了顿。

“对不起。”

面对昔日的爱人，欧阳华一改往日盛气凌人的神态，低着头，眉眼间是隐隐的悔色。

“当年家里看你无权无势，就是个穷小子，以死相逼让我们不再相见……可是，你知道的……承庆，你知道的。“

欧阳华说着拉起他的手。

“我从未抛弃过你。”

是你先抛弃的我。

李承庆。

欧阳华无言地望着他。

二十年前，在我们相爱到近乎疯狂时，你说家里给你安排了相亲，我相信你，所以没放在心上，可三个月后，你们结婚了。

那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人腼腆善良，学的师范，是个贤妻良母。不像我，居无定所，连顿饭都没有着落。我曾经说过，我家里看不起你，你嗤之以鼻，可你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诚挚的亲吻她时，会不会有一模一样的想法。我至今记得，那天我穿着我能买得起的，最昂贵的礼裙，站在你婚礼的门外，泣不成声。

李承庆，这些年来，你幸福吗，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可我无数次看到，一中那织满藤蔓的走廊里，你牵着她的手，静静地漫着步。当那个陪伴你多年的女孩侧过头，冲你微微一笑时，你最先想到的是当下无与伦比的幸福，还是那个曾经的誓言。

会是前者的。

一定是。

欧阳华沉默了许久，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那些话，不用她提起，也自会烙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静流淌。

“江春……”

隐隐约约地，她突然看到李承庆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着某个人名。

“什么？”欧阳华连忙凑上前。

“江春……要参加科学竞赛。”

……

刘恩绮正一个人坐在湖边。

身后是座金碧辉煌的豪宅，其华丽精美，就算放在亚伦城，也毫不逊色。门前坐着几个仆人，见没人看管，干脆靠着墙打起盹来。

明明不是自己的家，可莫名其妙地，她总能在这里感到温暖。

刘恩绮抬起头。

顶楼角落的房间正亮着微弱的光，窗帘半拉着，隐隐透出一个暗色的身影。穿着睡衣，手里拿着本书，目光却投向茫茫夜色。

那天的月光很美。

像洁白的薄纱，自云端缓缓坠落，笼罩远处的星河。

那一刻，她望向金周耀，金周耀望向无垠的远方。

风有些凉。

倒不如说，根本没有风。

刘恩绮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目光与星空交融时，他会想什么？

也许是书里的文字，森林，湖泊，遥远的银河，又也许是炙热的舞台，热烈的梦想，与欢笑喝彩交织着。

他会回忆，会忧虑，会想象，可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眺望星河时，也是某人眼里闪耀的繁星。

一直都是。

就像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刘恩绮站在金周耀房间楼下，静静望着他，那么温柔，带着些许缤纷的幻想，一成不变，也正如他次次无视自己一样。

金周耀。

刘恩绮攥紧了衣角。

为什么。

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对我好，可我后来发现，你对我好，只是因为你善良，仅此而已。换成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出身卑贱的江春，你也会一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