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头亲了一下。

黑龙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眼睛。

应淮序于是又亲了一口。

黑龙终于反应过来，受惊般向后退去。

他扬起龙尾，似乎想要遮挡自己丑陋的面容，却又突然顿住，重新回过头来直视着应淮序。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杀吧。”应淮序微笑，“我听说龙有两个？”

“……”

“你卖力点，或许能杀得死我。”

“……”

尽管那张黑色的龙脸上疤痕纵横交错，应淮序还是清晰地看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索性躺下来，闭上眼睛，将选择的权力全都交由旁人。是生是死，随他去。

久到快再次睡着的时候，脚踝处传来一阵濡湿的舔吻。他睁开眼睛，看见庞大的龙头正停在他脚边，亲吻那些被鳞片划出的细小伤痕。龙涎快速修补他的伤口，一眨眼破损的皮肤就恢复如常。

应淮序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颊边的龙须：“谢谢。”

掌心中的龙须轻轻颤了一下。

头上七条小蛇似有所感，纷纷朝黑龙的所在游动而去。

黑色的龙尾下意识就要将它们挥开，被应淮序一把拦住。

“明河，让它们回去吧。”

“……师叔不害怕我再次灭世了吗？”

“随便你。”

“我会毁了你在乎的那个世界。”

“我不在乎。”

“还会杀了你爱的那些人。”

“我爱你。”

良久，黑龙的眼睛里落下一颗极大的眼泪。

“师叔在哄我。”

那颗巨大的水滴落下后掷地有声，黑色的鳞片在水滴砸落后溅起的粉末中一瞬间褪去，重新露出那张年轻的脸——他的眼睛是湿润的黑色，仿若初见。

“师叔还是会将六界放在你我之前。师叔还是会在代决真林沉风与我之间难以取舍。”

“我认输了。”簿疑喃喃道，“我爱的本就是这样的师叔。”

“您不需要为我做任何改变。”

应淮序看着他笑，眼中却弥漫起水意。

“我很抱歉，簿疑。”

“这个世界中所有人对我都太过优待，师尊如此，师兄也如此，整个玄度宗都对我极尽偏爱。我被动地接收这些爱，又被动地回馈这些爱……我早已经忘却主动去爱的感觉。我整日回信、送礼，明明是表达爱意的方式，后来却渐渐沦为每日必做的差事。我变得麻木。”

“所以我将你的爱也视作理所当然。可是我对你比对旁人更加残忍，因为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天道之子，我故意对你视而不见，又故意为你出生入死。”

“你或许会恨我，可我必须要告诉你……”

应淮序颤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统六界的命运，为了改变我和师尊死在你手下的结局，一连两世，我都在试图改变你。视而不见不起作用，便妄图用舍生忘死来打动你。你以为我慷慨大义，实际上最利欲熏心的人就是我。”

“这样卑劣的我，站在你身边怎么能不自惭形秽？我没有勇气承认我的爱，总觉得来日方长……于是害得你苦等我三百年，为我承受这满身疤痕。”

应淮序抚摸着面前人的脸庞，眸中一片水光滟潋的珍惜怜意。

“我妄图改变你，而如今你却告诉我，你不求我改变。明河，你让我怎么舍得再次让你难过？”

眼角犹带泪痕，坚毅认真的视线却穿透眼尾那层薄红，直直朝簿疑射去。

“人心最是难辨，我到现在也无从判断下一次会如何选择。那便干脆不要选择——我将不会再回去。”

“代决真也好，莲月尊也罢，我不会再见到他们。以前的纠葛就此停止，从此以后，只有我们。”

应淮序重复着，“只有我们的故事。”

七条红蛇毫无阻拦地穿透黑色伤疤，融入原本的血肉。它们被剔出来时无比痛苦，如今却像是重回母亲的摇篮，丝丝缕缕暖流传遍全身。

簿疑将应淮序紧紧搂进怀中，就像是抱着灵魂失落的一角。

龙吐珠花海在风中轻轻颤动。阵阵香风中两人相拥的声音逐渐变得透明，无数光点从中散逸。

他们在化作虚无。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在意。

*

九霄山下的人间城镇颇为富饶，无论何时来都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盛景。

簿疑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市上，心跳开始快起来。他还是对这样拥挤热闹的地方存在惧意，下意识想要握紧掌心中的那只手，对方却先一步牢牢牵住他的手心。

簿疑扭头朝并肩而行的人看去，正好撞进对方满是融融笑意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