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难道说,曾经在此处的服刑的仙人并不是等到刑期结束后正大光明地离开,而是偷偷离去,故而只能去往人间避难吗?
应淮序看向优哉游哉飘来飘去的鲸群。银河似乎没有尽头,鲸群也像是无穷无尽,遥远的天际仍能看见渺小得如同萤火的光亮。
若这些鲸鱼全都是那位服刑的前辈用星沙捏出来的,那他不知道已经在此处待了多久。若不是中途逃离,或许还要待上更久。
到底犯了什么罪需要这样漫长的刑期来赎?
若真是罪大恶极,为何以前从没听说过有关这位穷凶极恶之徒的只言片语?
“那位前辈在时,银河应当是会发光的。如今银河黯淡失辉,只有鲸鱼体内的星星还活着,却也可以想象曾经的银河有多美。”掌中星沙自指缝流逝,应淮序喃喃道,“在这样美丽的地方服刑,未免也太痛苦了。”
一旁簿疑却道:“痛苦的并非身处美景之中却失去自由,而是美景无人共赏。若有师叔相伴,我宁愿在这个地方老死。”
应淮序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在簿疑心中,他算是什么呢?
簿疑看过来的视线总是专注而真诚的,就好像永远只能看见他一个人。无论前世今生,簿疑总是孤独的,他是他尊重的师长,是可信的朋友,是仅有的温暖和关怀。
他想要永远相伴,而他们注定要分开。
应淮序心中思绪纷繁,面上却盯着鱼群目不转群,连一旁的簿疑什么时候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都不知道。
簿疑难得一次这样大胆地端详师叔。
果然猫儿爱小鱼。尽管师叔不喜欢自己的猫妖身份,可身上的猫性却越来越重,难以掩盖。
良久,应淮序终于回神。
他捏起一把星沙,揉成小鲸鱼的样子,吹了一口气让它成功游动起来。但是他捏出来的小鲸鱼不会发光,刚游出去就与黑暗同化。他捏的也不好,不十分像鲸鱼,更像是一艘游船。
再远就要看不清了,簿疑突然握住应淮序的手一起打了个响指。蓝色与白色混在一起,杂糅成一团明火,摇摇晃晃飘进小鲸鱼的身体。
更像是一艘点着灯的小船了。
可惜那火焰上附着的一点灵气在他们离开后就会减弱消失,小小游船上的灯光也终将像整条银河一样,重归黑暗。
不知坐了多久,银河深处传来乐声。
鲸鱼们的游动开始加速,银河上稀薄的雾气也因为它们的游动震荡出一圈圈涟漪。应淮序爬上一条鲸鱼的脊背,他们溯流而下,终于看见了乐声的来处。
丝丝灵气汇聚成火柴棍模样的小人,他们吹箫打鼓一路扑闪着小翅膀飞来。在那如同银河水一般稀薄缥缈的乐声中,鲸群开始齐声低吟一支鲸歌。
陌生的语言,却是熟悉的旋律。
前半段明河曾在满地珊瑚与海螺中为他唱过,后半段花惊定曾被碎瓷抵住脖子为他唱过。
应淮序听得入神,不由看了簿疑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就有些回不过神,因为簿疑如墨的黑瞳中满是闪烁的光点,就好像银河在他眼睛里复苏了一般。
应淮序被惊艳了许久,随后才明白过来这应当是圣鲛珠的原因。
他们从前没有遇到过这么多人一起奏乐唱歌的景象,所以也就从未注意到这样的奇异景象。而现在,簿疑的眼睛快要因为这些亮光变成莹润的雪色了。
鲸群和长翅膀的小人一时间都失去魅力,应淮序只顾得上盯着簿疑的眼睛看个不停。
饶是簿疑脸皮再厚,在这样的注视下也要败下阵来。他有点羞赧地闭了下眼睛,又很快睁开,耳后已经红了一片。
被强行压制的欲望此时卷土重来。
他默默承受着应淮序的视线,某一刻突然抬头回视,在对方的怔愣中,按住他的左肩不让他退避。
应淮序能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力道,也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近,近到逐渐两人都屏住呼吸。他想要扭头移开视线,却沉浸在那双星空一般的眼睛里无法挣脱。
一个吻在他僵硬的默许之中落到下巴上。
肩上的禁锢终于放松。
那人在他耳侧咫尺间的距离,亲昵地喃喃:
“师叔,回头。”
应淮序听话地转身。
漆黑的银河仿佛点燃了无数把小小的雪白的篝火,顺着水雾和乐声四处盘旋飘摇。鲸歌高亢渺远,篝火的舞蹈便热烈疯狂。银色的小人闪动着翅膀上下纷飞,那样简单的线条组成的身体竟也能看出愉悦和开怀。它们的情绪如同银河水一样将整个世界浸泡,整个虞渊都好似一个朦胧的幻境。
宛如一场狂欢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