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今年的大年三十过得兵荒马乱，又格外充实。

七点吃完了年夜饭，方秋山便说精力不济，要回房休息。他年纪大了，这两天又和方叔叔动了气，情绪起伏之下，自然影响到身体。他毕竟观念传统，就算如今接受了两人出柜，也不免有些精神萎靡。

全家人都很担心，连连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观察两天，方秋山却虎着脸不干——他是老思想，大过年的进医院，不吉利。

无奈，方秉鹤只能又看着他吃了一回药，和程应寒一起把老爷子扶回房间，设好了快捷拨号的手机放在床头，让他万一有不舒服，只管打两人的电话。

若是往常，方秉鹤那张嘴还能嘚啵出千言万语，今天刚出柜，他生怕说出什么影响方秋山情绪，说的话很少。

方秋山看出他心思，笑了笑：“好了，别担心这担心那，我也问过一些人，都说这不是病，你们俩是正常的。爷爷只是年纪大了……需要一点时间。”

“去吧，”他冲两人挥挥手，“这两天够吵了，让我一个人休息会儿。”

程应寒和方秉鹤一道退出房间，默默不语。

爷爷这么一个传统的老年人，是怎么说服自己接受这些，还将这些寻常人眼里的“家丑”拿出来去问别人？

今天的长谈聊得很深，他问了很多问题，但大部分问题的聚焦点并不是所谓世俗眼光，而是他在努力用自己或许已经跟不上如今时代的阅历确认，两个孩子究竟能不能幸福。

整场谈话，他没太表达自己的观点，程应寒只记得他说了一句话：“只要你们俩过得好，不后悔，就行。”

这两天太累，方冷月和方圆也早早回房休息了，程应寒走到客厅中间，转头对方秉鹤道：“其实爷爷很爱我们。”

“是，我都没想到，老爷子能开明到这份上。”

窗户没有拉严，借着淡淡的星光，程应寒看见方秉鹤快速揉了一下眼窝。

他天生白，有什么情绪波动，在脸上特别明显，一激动或是一伤心，眼圈红得像是上了一层胭脂，更衬得凤目温柔多情。

程应寒装作没看见他擦泪，若无其事去拉窗帘。

能让一个传统固执的老爷子放下脸面，试着接受那些新潮到离经叛道的概念，背后是静默无言、但浓烈的爱。

“下雪了啊。”方秉鹤站在他身后，两人一同透过窗帘缝隙，隔着一层玻璃看院子。

雪是刚刚开始下的，一粒一粒，小到看不清，但漫天纷纷扬扬壮观地落下，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这雪来得很安静，没有什么沙沙作响，无声无息地往地下落着，只有路灯的光芒照出每一粒雪花下落的轨迹。

顺着下落的雪花仰头看去，是高远的天穹，天空呈静谥的藏蓝色，只有几朵薄薄的云，月亮似乎藏进了云里。虽然看不见月亮，但几颗星星静静撒下清辉，夜色宁静又温柔。

这是一个温柔得让人想叹息的夜晚。

收拾完客厅，程应寒和方秉鹤也回了房间，白天太过兵荒马乱，处理家里的事已经占据了全部精力，这会终于有时间拿出手机看消息。

有祝福，有惊讶，夹杂着零星几句谩骂，程应寒暂时跳过这些，点进郭凌的对话框。

郭凌处理事情干净利落，几个小时前留了一条消息，大致介绍了如今情况。

微博热搜已经被压了下去，几个明显失实的传闻被辟谣，这股热度背后明显有水军，可以顺藤摸瓜去查。学校目前的态度是不承认不否认，目前也没有官媒转发，他们可以回应，也可以冷处理。

“现在的情况比我想象的好。”程应寒说。

“也比我想象的好。”方秉鹤笑了。

最大的出柜风波在爷爷这里过关，剩下的都是小节，更别说网上舆论已经比郁文那时友善太多，虽然这两天过得兵荒马乱，乱七八糟，但最终的情况居然不太坏，两个人莫名其妙对视着笑起来。

“但是……”方秉鹤说，“我还是想给郭凌打个电话，你觉得呢？”

程应寒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想了想，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阻止的理由。

“批准吗？”方秉鹤看着他，笑问。

“嗯，”程应寒最终说，“我和你一起。”

方秉鹤毫不拖泥带水地摁下拨号键。

“郭师兄，是我，”简单寒暄两句，方秉鹤说，“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公开表白。”

“没疯，我精神很正常，”方秉鹤镇静地说，“主要是家里已经出柜了，其实之前顾忌的主要是家里人，网上和大众怎么看，说实话我不太在乎，什么后果我都承受。”

“对，想好了，”方秉鹤说，“我只是想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给个交代。不说谎，也不说违心的话。”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方秉鹤笑了，摁了免提，把手机递过来：“他说要和你说话。”

“程应寒？”手机那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