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苦河魔尊死了。死的很轻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天下间，原也没有多少人……可以逃的出顾苍黎的剑。

苦河魔尊已修出法相天地，那是一尊坐在莲台上的佛，半敛眉目，额点朱砂，通天彻地。顾苍黎竖立起无双，用手一抹，无双立时幻化出万千剑影，宛若孔雀翎羽一般徐徐展开。万千剑影激荡而出，便使苦河魔尊的法相天地寸寸崩毁。

雪，沾染血色。

法相天地，寸寸崩裂，化作点点红色灵光。

他从空中重重摔落，吐出一口鲜血。方才这一击，使他灵脉尽碎，丹田尽毁。

“……我要死了。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苦河魔尊早就想过，自己也许是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错，让所有的罪业都掩埋在这里。

……才怪。

“你本来，是净土宗的佛子。他们都对你寄予厚望。”顾苍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于是只能说这种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苦河魔尊的过去。

他倒也不是要劝诫苦河魔尊。他只是觉得……自己好歹要说些什么。

“我才不要别人的寄予厚望呢。”苦河魔尊蜷缩着吐出一口血，“我早就该知道，所谓的牺牲，就是这样一回事。所有人，都在鼓吹牺牲，赞颂牺牲，但他们，只是想……从牺牲者的身上获利。仅此而已。你敢说，我说的不对么。”

“都已经是修真者了，就不要再这么虚伪。歌颂伟大，歌颂牺牲，根本毫无意义，根本只是骗局。修真的本质，就是掠夺啊，掠夺天地的灵气，掠夺天地的造化……当我们踏上修行的第一步，我们就注定为天道不容，否则，天道又怎会延生出修行途上的百劫千难、修真者的不入轮回。”

红色灵光并未消散。天际间，尽是红色的灵光，它们依附在风雪中，蓦然，是红雪飞扬。苦河魔尊跪在地上，深重的叹息了一声，“真是美丽的红雪啊。在这生命的最后，我祝福你，一直……活的伟大，死的光荣。我亲爱的白玉京剑主。”

是祝福还是诅咒呢。苦河魔尊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凡人的性命如同虫豸，修真者的性命又高贵到哪里去？死了，还不是死了。苦河魔尊看着顾苍黎那万事万物不萦于心的眼睛，记忆突然回笼到很久很久以前。

当他闻知……五百年前，那段血腥的往事。

当他闻知……五百年后，那段绵延的悲剧。

当他意识到，生命不过是一条永不停歇的苦河。

当他决定，他要自私的、肆意的、不择手段的活下来。

苦河魔尊已死。红雪却仍然在永不停歇的坠落。此时，顾苍黎听到一个脚步声，极轻极稳。他顺着脚步的方向看去。

来人手持一把红伞，白衣朱裳，声音浅淡，“……这里是魔域。观你形貌，不像是魔域中人。”

红雪纷飞，两人相见。天地似乎都静寂了。顾苍黎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觉心境泛起一层涟漪，但，涟漪毕竟只是涟漪，不出两刹便尽数平息。

“……抱歉。”顾苍黎说。

紧接着，他又说，“我可以给予你补偿。”

墨天衡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白衣孤绝，额带银印，与杏花村的玉雕一模一样，却比玉雕要生动的多。走到这里，看到这漫天的红雪，再思及不苦崖的位置，墨天衡知道，自己大概是见证了……白玉京剑主诛杀苦河魔尊的历史。

眼前的这个人，竟是白玉京的剑主么？他看着他的脸，想从中找到一些，白玉京剑主应有的表情。冷肃？悲悯？平静？

墨天衡只看到草木星辰一样的脸容。恍惚的，他突然意识到顾苍黎居然与褚清河……十分相像。

但，也只是脸容相像，褚清河与顾苍黎的气质简直天差地别。就算是很熟悉褚清河的人，见到顾苍黎，大概都不会觉得这两人会有什么相像。气质，就是这么重要。

一人是青青林中竹，一人却是皎皎天上月。这世间，竟有着这么寒冷的月光？墨天衡从漫天的红雪中觉察到那一抹缓缓消散的剑光，月光一般清亮、锋利、寒冷。

墨天衡渐渐的回过神来。

“补偿……你就是白玉京的剑主么。”墨天衡问。

“是的。我叫顾苍黎。”顾苍黎如是说。顾苍黎其实也觉得自己今日的行为略有不妥，毕竟是闯入了别人的地界。可苦河魔尊坠落至此，他又难以止步，毕竟，若是与魔域正常交涉再行追捕，难保苦河魔尊不会寻隙逃跑。

顾苍黎。这是墨天衡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结界。好像还有结界。我可以为你们修补结界。”

“不用，我已经补好了。”墨天衡说。

顾苍黎看了看已经被补全的结界，神色不动。灵光一闪，无双剑就消逝在自己的掌心。

“那，你叫什么。”顾苍黎问。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白玉京剑主。白玉京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