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河清》
海澈看着头顶并不存在的光亮,是的,并不存在。
因为他即看不到也听不到,甚至连出声都不被允许。
双眼一直被蒙着厚厚的黑布,勒的极紧,耳里被塞入异物,完全杜绝声息,一片漆黑,一片沉寂。即使没有给他强迫戴上舌箍,压住他的舌根,他也不会出声的。他们真是多虑了。
为什么要出声呢?
求饶?惨叫?哭泣?不,我不会做这些事情。不值得我去思考。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求饶或是惨叫或是哭泣,因为我根本应接不暇。
数不清的疼痛从各个方向席卷而来,说不出是哪里更痛一些,只有痛苦在不断的积累,不能释放也不可能被释放。
他在无声无息无光无触的世界里,就好像完全与所有东西脱离了关系,如同一摊死肉,任何伤害与折磨都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的精神和理智将正饱受折磨的身体隔离了出去。
一直被反吊的双臂早就没有了知觉,一直被强行固定的双腿也僵硬的没有感觉,被拉扯到极限的身体自然而然的选择了让精神逃离痛苦。
所以,当最脆弱柔嫩的部分被人用滚烫的事物触碰时,所有的痛觉突然一起苏醒了过来!
海澈瞠大了什么都不可能看到的双眼!
精致的花瓣型的烙铁,正缓慢而细致的压上到胸前。
另外一枚被枯瘦的手紧握的烙铁亦小心翼翼的贴上他大腿内侧柔嫩处的皮肤。
听不到,也看不到,但是能闻到皮肤焦糊的味道!
海澈本能的挣扎起来!
但是那烙铁一直紧紧跟随,一直紧贴上最柔嫩脆弱的地方不肯离开!
拼命挣扎着,却只能感觉到烙铁不依不饶的挪动着。
少年拼命的摇晃着唯一能动的脖颈,身子颤抖着想逃离非人的折磨,但是铁链和绳索将他牢牢的固定着,全身上下都被这两支刑具一一照顾。
十九岁的少年终于承受不了的昏死过去,身下一滩浊液。
他失禁了。
但酷刑并没有结束。
被剥的精光的少年,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束缚在刑具间。
于此间而言,他其实连只羔羊亦不如。
他这样想着,身体偶尔微微颤动着,本能抗拒着。
不如,我昏过去好了,也许能舒服些……
层层束缚之下,本就遍布伤痕的雪白肌肤上红红粉粉,具是烙伤,令人不忍直视。
男孩儿因为极度的痛苦好几次失去意识,都被重烙惊醒,徒劳的挣扎着。
施刑的人看着这个漂亮的男孩儿,还有他不成模样的身体,心想可惜了,就这样给废掉了。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等到他这一身烙伤完全平复的时候,大约只有施刑的自己和受刑的他才会知道,他到底失去了些什么东西。
年纪还这么轻,长的这么漂亮,还是滨族人的少主,只有十九岁……
施刑人这样想着,手上的烙铁再次压上了少年脆弱柔嫩的肌肤。
随着一缕轻烟,那少年挣扎着昂起的头颅再次低垂下来。
他又昏过去了。但愿别再醒来,如果就这么生生的烙死了,也好。
这是施刑人此刻心中最真挚的想法。
别醒来了,孩子,死了吧,死了一切痛苦就结束了。否则,你的余生将会永远伴随绝望与痛苦。
竹海之中,一片翠绿。
属于他们的小屋就像碧波中的一叶小舟,只是不能平静。
林飒一直不太明白为何表哥和倪明要选择远离浪屿的此处做为隐居的地方。
后来,他看到那短短一年里长出来的千杆翠竹,恍然大悟。
表哥少年时代曾经说过,他要寻一处有竹有水的地方,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日升月落,看潮起潮落,原来,竟然是真的。
竹屋四壁,简简单单,却满是家的味道。
林飒看着海澈,后者安静的躺在榻上,睡得甚是安稳。
宁神的药药量下的很足。
白婆婆仔细研究过当年沈冰为海澈留下的药方,然后再补充删减,才制定现在的这剂药。安神,收敛,却不会抑制他的力量发挥,算是给了他能生龙活虎的源泉。
现在,他安静的睡着,林飒却不能安静的看着。
他想起之前医者说的话:“殿下的情况很不好,完全是靠药在撑着了。”
医者还说:“殿下的身子也已经坏了,今后恐怕再难以留下子嗣。”
林飒用力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沾湿了自己的脸。
海澈很喜欢小孩子,特别喜欢那些肉嘟嘟粉嫩嫩的孩子们,这一点和藏青一模一样。
但是,他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林飒知道那是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