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咫尺天涯(6)
林飒的震怒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之外无人得知,却不代表一切能顺风顺水的进行下去。
常言道:人在做,天在看。
事实证明就算是计划的好也及不上变化得快,于北歆而言正如此。
她虽然早就做出了把海澈还回去的决定,并且也去通知了宁珑,让对方独自来接人回去,却还是略有私心的设下了重重障碍,只是想把人在自己身边多留一刻。
但是,人算终不及天算。她算到了一切,却算不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春寒。
这个院落里什么都没有了,被北歆在白日里用得精光。
她去见了宁珑回来,就一心一意的想把人送回去,所以可着力气的使用本就不多的物资,那些东西怎么经得起她无节制的挥霍。
可是,若是知道肆意挥霍的结果是这样,北歆实在恨不能狠狠烧自己个半死。
海澈身上筋骨的旧伤耐不住突然暴降的温度,或者是他本身身体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于是只是这样的春寒,他便承受不住。
全身筋骨酸痛难当,像是有无数把细碎的刀子在身上切割,说是剥皮拆骨已经是轻的。这难以忍受的从骨中向外迸发的酸痛折磨得他想要翻滚,却连这点力气也被剥夺干净。这种时候,却没有黎默汐日日带在身边的药油可用。
就算北歆终于反应过来及时生起了烈火,就算是慕凯拖着一条伤腿,来来回回跌跌撞撞的倒翻了许多次烧好的热水,甚至连北歆的衣裙都反反复复被汗水浸透后又被体温烘干的伺候着他,为他隔衣慰烫,只盼他周身能舒服一二,他仍旧疼得无力挣扎,连轻轻的哼一声都不能够。
北歆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用炎之力化为温暖,为他熨烫周身刺骨的寒气所引起的筋骨的疼痛而已。
没有伤药,没有药油,就这么完全靠力量的安慰和强压,花了许久时间,几乎是大半夜,才终于将海澈周身的伤痛安抚了下去。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没人能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拖着这样的一身伤痛在这里奔波,劳碌着的。
他那仿佛用尽着生命在努力的模样,足以感动所有认识他的人。
可是这一身的病痛何其的痛苦,寒意浸入骨中时,他明明难受的想哭,想要打滚,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连一丝冷汗都流不出来,因为他所有的力气已经完全因为疼痛耗尽。只能仰人鼻息,授人以柄,这本不应该是他的处境。
他应该待在更温暖,更舒适的地方,被心腹,被亲友照顾着。
所以,他如是能够一直睡着,竟然对他是一种奢侈,因为他若是睡着,就会把这一切的痛苦当做是在做梦,在梦游,来逃避。
北歆坐在床头,看着海澈的睡颜。
她伸出一只手指,极轻柔的抚过对方终于舒展开来的眉头,然后沿着极优雅的眉形一点点的滑过,直滑到他咬得泛白的唇上。海澈的唇形极美,唇尖有微小的菱形,唇角略微翘起,是天生的笑唇。唇瓣水润却略显得单薄苍白,雪白的珠贝似的牙齿在上面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那是他今夜苦苦挣扎的见证。她看他时专注以极,那神情温柔到了极致,温柔的让慕凯看得呆了。
这个神情,本来永远也不应该出现在北歆的脸上的。但是它出现了。慕凯知道,那是倪明。北歆总觉得自己够冷静够冷酷,却不知道她在对待海澈的时候那般的温柔。在海澈醒着时不肯也不敢稍假辞色,但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温柔极了。她像对待世上最宝贵的东西那样,生怕有一丝一毫的轻慢,生怕他有一丝的损伤。
那是倪明大小姐应该有的表情。
慕凯知道,总有一天,倪明会从北歆的躯壳里慢慢苏醒,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意,终究是要认清自我,然后占据她全部的精神。北歆就是倪明,倪明就是北歆,两面一体,只是北歆自己不知道罢了。而海澈却一直都知道。所以,不管是在哪时哪刻哪里,他的眼睛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人,从来没有改变过。
一年前在孟德尔,在黑狼谷是,一年后在孟德尔,在激情平原还是。
他看的是同一个人,所以对他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认不认错人的事情。
慕凯站起身,拖着那条伤腿走至门外。
外面那一点淡月正在悄无生息的消退,远方天边一点不易察觉的蓝色正一点一点升起来,竟然已经快至黎明。
留给他们两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甚至可以说是转瞬即逝了。他们即将分别,而这一别之后并非他人常言的一别两宽,只怕是再无相见之时。大小姐她,难道不明白吗?不如将话挑明,对大家都好。起码,海澈能有一个期待,不至于失了希望。他这一次若是回去,大约再不可能孤身一人外出,亦没这样的机会相处。所以在大小姐强行截断他对外的联系时,他并没有怎么抗拒,大概是他自己考虑到了自己刚才想的那些,所以这个人啊,真的是太过善解人意。
他正这样伤感着,却听到身后北歆的声音清晰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