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舟
“我似乎总让你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苏醒的少微沉默半响,忽然自嘲道。
清安坐在窗边捧着书卷,如他梦中一般,熹微轻吻她的衣袂,替他将未明的爱意落下。
“我似乎该说一句,不差这一次。”
清安翻过一页,声音犹然静寂如雪水:“凡有爱恶,皆是妄生。积妄不除,何以见道?”
“……是故心舍诸欲,住无所有,除情正信,然后返观旧所痴爱,自生厌薄。”
少微缓缓续上后半句:“明明是你该说的话,可我还是不满意。”
他闭上眼:“你都知道啦。”
知道我的伤势,知道我命不久矣的现实,知道你的恨你的爱,都将如云烟随风而散。
清安终于停下手中动作:“你不会死。”
这句话很轻,但少微不怀疑她的坚持,可是他清楚自身状况,哪怕以纯粹的三光接引都无法疗愈损伤,其他的力量只会更加徒劳。
道经三千读遍,纵是仙人,也无法逆转死亡。
换做寻常,清安或许会与他理论,但这次,她只是继续低头,无声诵念书上文字。
少微也不再说话,视线勾勒着窗边之人的轮廓,留恋的,不舍的,又是沉默的,庄重的。
在生命将尽之时,他想再多看她一眼,看一眼,再看一眼。
打破这份沉默的是某道不加遮掩的沉重脚步,院外的警戒阵法被触动,清安从窗边看去,有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门口,睁着双死寂的眼睛,察觉她的注视,冲她轻轻抿唇。
但这个笑容并没有让清安感到什么善意,于是她低头,将对方的存在忽视了个彻底。
元妙:“……”
很好,很有个性。
主人家不来,她便自己进去,被阵法搞得灰头土脸一番后,元妙终于脱身。推开屋门的第一时间,元妙视线便第一时间与床上坐起的人对上。
“是阳天陛下啊。”元妙证实自己的猜测:“九天与绝云天为了找您就差掘地三尺,谁又能想到您竟然窝在这小小山野之中。”
听到这话,少微还没说什么,清安却是先转头说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少微面上闪过无奈,但没有制止,只重新看向元妙,后者微妙读懂其中意味,眼神越发奇怪:“呐,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收掉你的伪装吧,元妙。”少微的声音没有波动:“否则我就该追责,黎都放任月部出手,是否意味着晓夜君有意与九天为敌。”
元洲局势混乱,各方划界而治,出现过太多次首领被刺杀之事,因而对于出现在势力范围内的陌生高手,都会报以警惕。
黎都不可能察觉不到湮星海这边的动静,那六个月部高手能这么顺利到来,必然有黎都的放任。
合谋的帽子一扣,元妙的微笑有些僵硬。
“大人言重。君上去见苦舟夫子,对此事毫不知情。至于绝云天,天女只说借道一用,黎都并不知晓真相。而我为了追捕贼人而来,才意外见到了少微大人。”
滴水不漏的说辞,将黎都摘了个干干净净,而赶在少微开口之前,元妙忙道:“倒是在下好奇,大人为何与偷盗我黎都重宝的贼人同行。”
话题一转到清安身上,后者迎着元妙视线,倒也不否认:“你要与我动手吗?”
元妙平静道:“大人说是要救人,可是用在了少微大人身上。”
清安放下书卷,转过头道:“是又如何。”
元妙的笑意越发捉摸不透,她很清楚自己从那张美丽而淡漠的眼睛中读懂某种警告,一种只要她开口,对方就会当场与她出手的残忍。
“那是君上的珍藏。”她收回视线,又望向少微:“少微大人是对这件事表示默许吗?”
从她们的对话中,少微明显听出,清安为了救他闯了黎都,而元妙是来此追责,若仅仅是如此,却不算什么麻烦。
“我的性命与黎都重宝相比,哪怕是晓夜君都不会犹豫。”气息犹然是虚弱,但少微的语气没有半分犹豫:“若要追责,你还不够,换道行初亲自来。”
“我说了,那是君上的珍藏。”元妙强调道:“独一无二的,不可重来的瑰宝。”
少微很清楚她故意这么说的原因。他能苏醒,能从之前九死一生的境地重新恢复平衡,清安取走的东西一定很珍贵,而对元妙这种人来说,失去的东西不值得留恋,能借此谋取的利益才值得注目。
强调珍品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讲条件,筹码已然摆上桌,只待有心人拿起。
但少微从来不喜欢跟着别人的节奏。
少微缓缓从床上起身,魂魄的隐痛仍在,但他面上不见分毫动容,却在将要下地之时,被一道冰冷的声音制止。
“你如果要离开,就永远不要回来。”
少微动作止住,他看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