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
再次看到那道士,知远还是不太能确定,他是人是鬼。
纵然有白布蒙眼,他下半张脸还是显得年轻。也许是二三十岁,但绝不可能是四十多岁——如果从二十年前的事件活下来,他应该是这样的年纪。
再仔细看,他的样貌是俊的,但又有点微妙,是一种妖异的俊美。知远也说不好这种妖异来自于道士的长相还是他自己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细看他的脸。初次见面的场景下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道士手上缠着的咒文黄布吸引住了。而现在,道士的手干净、修长、苍白,看起来没啥毛病,他就更不明白道士初次出现的那打扮了。
知远不明白,其他人好像也看不明白。江朝月怔怔地站在原地,凝视着那道士,脸上是知远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母亲倒是比较直接,问出了知远一直想问的问题:
“茂生,你……你的眼睛怎么了?你怎么这幅打扮?”
“伯母,没什么事的。”黎茂生带着温和的笑容摇摇头,接着跳下窗台,这才继续说道:
“我的眼睛没事,只是……伯母可以当成一种诅咒吧。”
“诅咒!”江妈妈惊呼一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要紧吗?”
“不要紧,”黎茂生朝知远方向看了看,“只是,还有外人在呢,不方便细说。”
江爸爸一直审慎地打量着黎茂生,看来对他这样的出场并非没有疑虑。见他自然而然地走近江朝月,他终于开口了:
“小黎,你先别过来。刚刚我们发现我们煮的汤突然变成了人肉汤,这个小孩说那是鬼,现在你又这么突然地出现……小黎,你还好吗?”
“人当然是不可能这样随便出现的,所以,我是鬼啊。”黎茂生毫不在意地说着,不理会周围人目瞪口呆的神情,脚步不停,走到江朝月面前,轻轻地抱住了她。江朝月无声地回抱了他,她靠在他肩膀上,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黎茂生一边轻轻拍着她,一边继续耐心解释:
“伯父伯母,没事的,鬼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之所以这幅打扮是被师傅收了,现在过来也只是想帮你们忙而已。”
他说着,掏出一张小纸人,凑到脸边,再丢在地上。那纸人竟变成了真人大小,径直朝知远走去。黎茂生接着说道:
“师傅说你们在这宅子里太久,受到这宅子的阴气侵蚀了,会看见本来不该看见的东西,需要花费时间去慢慢清除影响。但这小孩不一样,他是误入的,越早离开越好。我先让它带他去找我师傅,至于帮你们清除影响的事,我还需要仔细查探这座宅子,才能确定怎么破解。”
一番话下来,众人都有些半信半疑,只有江朝月哭的更凶了。知远看着面前的纸人,心里还有些打鼓,却听见耳边传来黎茂生近乎叹息的声音:
【她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她不应该再伤害别人了。跟我走吧。你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知远睁大了眼睛。
道士知道江朝月死了二十年,还知道她正在伤害别人!他的时间跟他的时间是匹配的,不像那群鬼停留在二十年前,换句话说,道士应该是活人!他刚刚说的,只是在哄这群鬼!
抱着江朝月的黎茂生此刻背对着所有人,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知远也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赌一把,去相信他了!
知远咬了咬牙,还是跟着那纸人离开了。
没人阻拦,知远很顺利出了屋。可出门没几步,知远就站住了,纸人也站住了,两人一起抬起了头。
夜幕和血月之上,像是谁用橡皮擦擦了一下,白色的缺口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明显。不,那不是缺口,那更像一条在天空之上探头探脑的光蛇,只有头蹭进来的那种。那个蛇头在试探性地碰这里,碰碰那里,所碰之处,夜色都变成白光,但它一抬起来,夜色又填了上去。看上去,它就像在试探,这个场景是个什么东西一样。
“那、那玩意是什么?”知远惊讶地张大了嘴。
纸人的脸看不出表情,只能听出它语气里没有意外:
“应该是教会在驱魔,这代表你附近有教会的人,他们也在救你。倒是我多事了。”
它说着,居然就这么盘腿坐下了,只是头还抬着,朝着天上光蛇的方向。
“你不走了?”知远不安起来。他在经过古宅时被困,而古宅正被教会封锁,教会人过来救他本来就是正常、甚至是他一直期盼的事。可现在,他却慌起来。他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纸人显然不会知道知远的心思,它的回答不以为意:
“有人正在救你,我何必做重复工作?比起我这种来路不明的道士,还是你们本镇的教会人员比较可靠吧?”
知远知道他说得有理。比起这个明显和女鬼关系匪浅的道士,需要顾虑本地声望的教会好像更靠谱一些。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这样的。
可知远,与其说不能确定自己是人是鬼,不如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