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诡事(三)
眼神茫然四顾,入目是冰天雪地和凄凉荒芜,让他不知自己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去。
男人凝眸眺望远处,在风雪扑面中捕捉到一抹绿意,像是沙漠里的绿洲,即将渴死的人追寻的水源,点亮他涣散的眸光与心神。
他仿佛找到了目标,跌跌撞撞地跑向那零星一点绿色,不多时,脚下突然一绊,他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摔懵了一瞬。
“喵……”
耳朵里灌满风声,男人依稀听见一声猫叫远远地响起,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只是他被冻晕了头的幻听。
他支起身,撑着崴得剧痛的脚回头看绊倒自己的东西,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残破腐朽的骨骸。
不止一具。
类似的骨骸大片大片埋在土里,有的露出手骨,有的露出腿骨,绊了他的是半个头骨,枯骨白森森,眼眶黑黢黢,怨毒地仰望着他。
出乎意料的,男人并不恐惧,反而愣了愣。
风雪蛮荒,枯骨成海。
置身于如此可怖的场景,为什么他不害怕,只觉得熟悉?
男人又扭头望向远处,那抹绿意仍在遥远、只堪堪能被他看到的地方,就像暗夜里的一盏灯,明亮、温暖,引诱他继续向前。
他浑身一抖,被冻着了似的,拢着宽大的披风,不由自主地再次迈开步伐。
人快要冻死时,一粒火星的暖意都弥足珍贵。
“喵呜呜……”
“叮铃铃……”
不知何处来的风铃声,将隐在其中的一声呼唤清晰传入男人耳中。
他的目光仍牵系在虚无缥缈的温暖上,速度却不自觉地放慢,待他回神,已经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腿脚血液不畅,有些冻僵了。
是……
是谁?
男人茫然地找寻着呼唤的来源,入目所及却依旧是无尽的狂风暴雪,无尽的苍莽荒凉,只有一点鱼饵般的绿色停驻于远方,吊着他这尾将被冻毙的鱼。
他还想朝那边走,但身体忽然不愿配合了,仿佛本能地等待什么,等一个连他都不清楚的驻足缘由。
蓦地,男人感觉胸腔内一阵颤动,好像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蜷在他空荡荡的胸口,用力拱着,伸爪子挠他。
他垂头看去,披风忽的扬起,下方露出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捧白烟。
烟雾汹涌如海,自他身下弥漫、缭绕,化作漫天风雪,连接森然白骨,指向远处的绿意,又在中途断折。
男人散漫的目光渐渐聚焦,熟悉的冷漠取代了迷茫。
他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微笑着伸手朝心口处一抓,掏出了那团拱得自己浑身都痒的毛绒绒。
毛绒绒仰起脑袋,一双大眼睛占了半张脸,圆滚滚水汪汪,像藏了星辰大海。
“喵!——”
毛绒绒直立起身,贴着他的面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
长风吹拂,竹铃叮咚作响。
泷泽环顾四周,他正站在一座荷花池旁,身前是延绵向下的石梯,石梯尽头接着浮桥,通往池水中央的三角亭,亭角悬着竹制风铃,是他听到的铃声来源。
云忘生已经到亭下,何若抱着何凛与他并肩而立,居高临下地盯着前面的摇椅,确切地说,是盯着摇椅上沉睡的人——一位青衫白面书生,腰腹上摊开看到一半的书,握着蒲扇的手垂在身侧,扇子将掉欲掉。
泷泽又看向自己的臂弯,恰好迎上洛由看过来的眼神。
这猫小小一只,甚至填不满他的怀抱,捧在手心,却将温暖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他的法力已经恢复,点点洛由的鼻尖,顺势施展心念传音之术:“我失去记忆时,可做了什么?”
洛由眼睛狡黠地一弯,抑扬顿挫的喵喵声变成了清亮声线:“你是指绕着树打转,还是无论怎么拉扯都不回头,一门心思往池子里冲?”
“……”
泷泽看了看荷花池,清清水面下沉淀着厚厚的淤泥。
“啧。”
他战略性跳过这个话题,揽着洛由走上浮桥:“我醒得最晚,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顾左右而言他。”洛由的小爪子戳戳他的手臂。
泷泽轻笑:“打个商量,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嗯?”
洛由眨眨眼,还没回答,身体就忽然悬空,继而落进另一个微冷的怀抱。
云忘生板着脸搂住他:“泷泽先生脑子尚不清醒吧?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对我家狸奴而言,你才是外人!”
洛由:“唔?”
泷泽:“呵。”
何若:“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