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诡事（一）

月亮门，路旁繁盛的青竹草木随着他们的靠近而渐次枯萎凋零。

月色白惨惨照在门窗紧闭的正厅外，被屋内的黑暗阻断。

洛由的心提到嗓子眼，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死死盯着堂屋，蓦地，屋里点亮一盏烛火，一灯如豆，映出了两道身影。

一道在前，耸肩垂头，双手平举、手腕下垂，仿佛被傀儡线吊起的人偶。

一道在后，又像他影子的延伸，又像从他体内探出的扭曲阴影，正因烛光的抖动，而在夜风里缓缓摆动。

洛由耳朵一压，尾巴焦躁地拍打着泷泽的手臂，喉间溢出低沉的嘶鸣——是猛兽遇到威胁时的反应。

泷泽脚步一顿，看看前方草荒蔓枯的破败屋宇又看看洛由，问云忘生：“你看到了吗？”

云忘生瞧一眼洛由，轻声道：“我面前是荒草丛生的屋宅废墟。”

泷泽颔首，然后把手轻轻搭在洛由头上，温柔地问：“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洛由瞬间回神，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警惕和紧张稍退，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伸出爪子指着正厅里的影子：“喵呜喵呜？”

你们看不到吗？

泷泽与云忘生不约而同地望进他眼睛，琉璃质感的猫儿眼如两面明镜，清晰映出他眼中所见的场景。

“幻境吗？”云忘生蹙眉，“是只针对我与泷泽先生，还是……”

泷泽抱紧了洛由，快得几乎像是本能动作：“还是因为你身上有我们不知道的特殊之处。”

“咔！”

堂屋内突兀一响，立刻把洛由的注意扯了回去。

他瞪大眼，目光炯炯地看着第一道身影一顿一顿地抬起头颅，将面部转向他。

烛光照不出五官，洛由却从那模糊的轮廓上看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同一时间，他后方的影子猛然向上拉长，化成半个举起手臂的人形，操控身前的人做出僵硬的拱手作揖动作。

“幸会，三位新来的看客。”

沙哑声线回荡在四周，话音刚落，周遭景色丕变，石灯一盏一盏接连在洛由三人身边亮起，黄草枯木尽皆散去，芳草鲜艳，落英入水，呈现出华美的园林景致。

突然香风扫过，泷泽和云忘生同时抬袖阻挡，洛由藏在泷泽的袖子里，耸了耸鼻尖，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待风和香气都消散，三人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不算陌生的人——至少对洛由和云忘生并不陌生。

竟然是何凛何若兄弟二人！

何凛已经失去意识，双臂平伸，吊在银白丝线之上。

丝线的另一端缠绕在“何若”指尖，他的嘴角向上弯，眼角向下弯，露出一个仿佛被画上去的诡异笑容，驱使何凛与自己一起朝洛由三人行礼。

“非常荣幸邀请到三位，陪我观看这最后一出戏。你们将看到这座府邸被烈火焚尽的美景，希望能为你们无趣的生活带去一点小小的乐趣。”

“何若”指尖一动，何凛猛地伸出右手，僵直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开，一缕火苗迎风燃起。

洛由吓了一跳：“喵！”

这只鬼想做什么？

“何若”笑道：“客人不必疑惑。既是放火，自然需要个火源——”

他扣住何凛的下巴，凑到何凛脸旁，唇角上扬，却不自然地朝反方向抽了抽。

他说：“这位漂亮的小公子，是最适合的‘火源’。”

话音未落，何凛拿着火折子的手慢慢移向自己的胸膛，仿佛真的要在身上点起第一把火。

“喵！”

洛由急了，想也不想就咆哮一声，奶声奶气的，偏偏颇有气势。

他本来只想惊醒何凛，阻止他的动作，却不料这一声过后，何凛的火折子灭了。

不但灭了，整支火折子都悄然无声地化为齑粉，从何凛的指缝里倾泻下来。

“何若”的表情僵了一瞬，视线阴恻恻落在了洛由头上：“这位客人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安排，但哪怕如此，贸然动手破坏，也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他的声音如阴风阵阵，卷着锐利的锋芒从四面八方袭来，攻击洛由。

洛由下意识寒毛直竖，可还没来得及害怕，泷泽便抬袖把他罩住，利刃般的寒风打在泷泽身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兵戈之声，却连他衣服上的绣花都没划破。

他笑吟吟地说道：“先生，当着我的面伤害我家狸奴，我可还没死呢。”

云忘生板起脸：“纠正一下，他是我的猫。”

洛由：“……喵。”

这是重点吗？

“何若”反应过来，笑了笑，右眼突然不自觉地眨了三下：“是我冒犯了，抱歉。既然客人不喜欢这个‘火源’，那我换一个。”

说着，他松开何凛，从自己袖中摸出了第二支火折子，放进何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