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天将降雨,浓密的云层黑压压地在空中聚拢,仿佛下一刻就要歇斯底里地崩塌、掉落。一只小小的飞虫拍打翅膀,一边躲避捕食者的追踪,一边急着寻找地方躲避暴风骤雨。
一阵狂风突兀地袭来,呼啦啦地将周遭的树木吹得支零破碎。飞虫被风波牵引,不受控制地朝前方跃动五六米,迎面撞上了一扇巨大的玻璃窗。
小飞虫立刻殒命于此,它最后挣扎地扑了扑瘦弱的双翅,透过明晃晃的窗户,隐约看见里面躺着个人。它那脆弱的尸体顺着光溜溜的平面缓缓下滑,身后的玻璃有规律地闪出几道红光:“检测到外来生物入侵——”
“正在清理——”
“清理完毕——”
干爽的玻璃蓦然间多了几道水渍——准确来说,那并不是水,它们散发着化学试剂独有的刺鼻气息,顷刻间就将所谓的“外来生物”腐蚀得一干二净。
天幕上稀稀疏疏掉了几滴雨点下来,淋湿了干燥的土地。继而雨势加大,肆意地在地球每一处撒欢儿。它们争先恐后、错落有致地来到人世巡逻一遭,然后又在某一个烈日中蒸发成水蒸气,回归苍穹。
而屋子里的人对这一切毫无察觉。房间没开灯,暗淡中堆叠着浓郁的压抑。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室内奔走:“今日或将迎来本市最大规模雷阵雨,请各位市民出行注意安全。气象学家预言,这或将成为近五年内出现的第二场暴雨。”
在沙发上躺着的那人睡相并不安稳。他手中勾着遥控器,五指无知无觉地痉挛着。一对小巧的蓝牙耳机隐没在他耳中,朝他扑面而来的并非播报员富有亲和力的声音,而是嘈杂的喧哗声——
他像是暂时进入了与人世隔绝的地方,神智被耳机中的声音勾着,慢悠悠朝着某个设定好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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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门按键声此起彼伏,高大宽阔的礼堂内,外面被水泄不通地人流堵住,几名保安自顾不暇地挥舞手臂,驱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造成踩踏事故的人群。
不死心的记者几乎要把摄像机举到保安脑袋上,镜头拉得老长,疯狂地想从其中窥见一丝新闻的气息,挤来挤去的动作引得周围许多同行不满,他却不以为意,将厚脸皮的特性演绎得淋漓尽致。他一边抢着一手新闻,一边心里洋洋得意。可是突然间,他的右臂被磕碰了一下,支好的镜头立刻飘飘然地砸了下来,他飞快伸手接住,神色恼怒。
他余光瞥见“肇事者”对保安亮出一份证件。保安严峻的神色立马一变,微笑着打开了围栏。记者同志怔在原地,兢兢业业的打工仔们从不知道这古板的保安在封门之后还有暗度陈仓的举措,一时半刻没反过味儿来,错失了浑水摸鱼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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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勘行一路畅通无阻。临近门时,一个不到一米的机器人无声无息地滑到他面前。机器人的‘脸’是一块屏幕,上面倒映着一双卡哇伊的大眼睛,不甚协调地眨巴眨巴。闫勘行并不理会,朝前方缓缓走去,却再次被追上。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恰好看到机器人脸上显现的一行大字。
“一切就绪。我在二楼,抬头——”
屏幕镀了防偷窥膜,只有从闫勘行那个角度才能刚刚好好看见。他下意识地仰头,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围栏上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总是一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混迹在人潮中,并不觉得独特,却异常灼眼。青年精准地捕捉到闫勘行的目光,微微点头致意。后者拢了视野,沿着礼堂边沿,踱步到了一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地方,遏制住内心强烈的焦灼,开启了静默的等待。
他目光炯炯,默不作声地打量这个硕大无比的地方。珏柏礼堂之所以给它这么命名,乃是资本意欲吸人眼球的手段——这里其实只是一家巨大的商场,叫得文艺而已。有五六层,周边都有栏杆挡着。平日里,顾客大概会到里面的高端奢侈品店坐一会儿;不过此刻,人们全都一股脑地挤了出来,伸长了脖子,恨不得飞到半空中去。
——能进入这里的都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博士,以及一些混迹在上层社会的精英。普通记者都只有在外围围观的份儿,可见在里面汇聚的人都是些什么档次。
一只攥着手机的手臂毫无预兆地紧贴他伸过来,闫勘行警惕地转过头,才后知后觉那人只是在拍摄屋维尔陈列在角落的发明。它的位置摆得十分巧妙,正落在闫勘行的身侧。摄影师用目光莫名其妙地瞥着一惊一乍的闫勘行,而后顺势挤进了他空出来的缝隙中。
闫勘行的心脏狠狠地砸回去,他一面将帽子压下去,挡得只剩一张嘴,一面暗自腹诽自己的疑神疑鬼。他怕自己站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过于现眼,只好装模做样地东逛逛西望望。然而他紧绷着的神经未曾有一刻松懈,宛若一根拉扯到极致的皮筋,终于在神秘的屋维尔出现在礼堂正中央时炸了个劈里啪啦满堂彩。
老人站在巨大幕布的前面,身旁绕着一群科技感满满的小物件儿。闫勘行余光瞥见塞克斯正顶着那张永远年轻的皮囊站在台下洗耳恭听——众人皆知屋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