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毁但一定可以重建”之类的话,罔顾自己一无所知所以有班门弄斧之嫌。没想到霓衣听了,四顾看看,叹息道:“她倒有资格毁了这里。毁了这里就像毁了……”
“霓衣……”
霓衣摇摇头,叹口气正色道:“我们可以往北去,去找阿紫。”
“阿紫?”
“狐狸,老狐狸精。”霓衣道。
想想也不稀奇,聚族而居的妖怪里她已经见过了猿猴、山鼠、还有遮天蔽日的飞鸟,现在去见狐狸,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她压根没想什么“老狐狸精”,也不想是往哪一个方向走——横竖霓衣知道——而是按照已有的默契分工去思考,怎么走、怎么打包、拖家带口的很麻烦要不要舍弃一些东西、伤者要不要请群鹿帮忙驮等等。
完全没注意到霓衣在看着她。
隔了这么久之后再见到钓星,她想过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害怕。按理她该害怕吗?如果她害怕她就跟其他的普通小妖没有区别了,她就不是她了,所以她为什么会害怕呢?她当然害怕钓星伤了无辜的小妖,但,当时也许更害怕的是钓星会受伤。因为她的叫声那样的尖利可怕,她的翅膀力量那样强大羽毛那样锋利,她的九个脑袋太过恐怖,她的一切都能把没见过她的生灵吓疯在初见的片刻,自己担心别人会误伤她。
误伤她所以破坏了这一带的土地让大家都无家可归吗?
误伤她所以腐蚀了自己的房子让自己的……
毁了这里就像毁了自己,她有资格。
想想有些可笑啊,自己害怕的是她被人伤害之后造成的伤害,于是自己替她辩解,当着唐棣——她也许不该辩解,当着别的小妖她忍住了,但是当着唐棣她竟然忍不住,难道当着唐棣为钓星辩解对自己有什么帮助有什么好处吗?都没有。但是她忍不住。
不是你的错,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
“哦?你还知道我了?”那时候你这样说,你笑着。
在黑暗里追逐你,呼唤你,你不理我,那时你生气了吧?所以才听不见的。我想保护你,却鞭长莫及。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彤炜的,为什么他受伤了你就急了?你不是已经不喜欢管这些事情了吗?
还是我已经离开你太久了。
“我不喜欢那小子。不,天底下也没有几个我喜欢的,除了……”
除了……
除了。
幸好没有谁好奇我为什么追你追得这么久、甚至在你飞上天空之后还跟着你飞,还能安然无恙。大概也没有谁看见,除了唐棣。只要唐棣不问,我也不会和她解释——怎么解释?说我能不被漫天纷飞的你的毒血伤害是因为我太熟悉了,知道跟在哪个位置哪个方向是最安全的。
既熟悉你的血,也熟悉你。
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跟着你在风中飞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想靠近你,还是推开你。我以为我已经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不会再动摇了的,没想到还是会动摇。
谁也不会觉得在空中追着九头鸟飞是什么美好的事,九个头,锋利的羽毛,黑色的血到处乱飞——只有我。
默默无言我跟着你,用只有你我听得见的声音呼唤你,让你回去,受伤了就回去休息,这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大家都闹得很乱,先回去养伤,不要管,只要别人不打你们,你就不要管,不要管,先回去,回去……
我这样呢喃自语,你听见了吗?
我记得我看见你回头了,那颗真正的头,那双真的眼睛。你看着我。
你什么都没有说,你只是看着我,你的眼睛里我竟然看见了忧伤。啊,你不是从不伤心吗?即便在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时刻你都不曾伤心,现在又何必伤心呢?
难道是看见我让你伤心了?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才是要碎了。
走吧,快走,回去休息,你都受伤了。
然后你走了。像以往那样,你走了。
而我在空中轻轻漂浮着,看你离去,看你的身影在浩瀚的夜空里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立在原地,做无声的、也无需让你知晓的只属于我的告别。
说起来、甚至是一样一样地计算起来,加减乘除,最后的答案都是不得不舍弃,我抱不动,也忍耐不了。只是即便是不得不,我也依然舍不得。这多可笑啊。有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要有心呢?假如我没有心,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存在,飘然下界,牵挂不断,什么都不会有。但我有了心,于是有了这一切的快乐与痛苦,于是遇见又告别了你,于是又遇见了唐棣。
遇见她,是告别你吗?不,你们彼此无关。因为告别你我是不得不,而遇见她,我恐怕触不可及。
我就这样站在那里望着你离开的方向哭泣。也许她会以为我在哭你,或者哭别的什么,其实,我只是哭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