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挺直肩背,正色后竟展颜一笑:“定北王,孤也同样久仰大名。”
他曾数次站在城楼,眺望北地,想着北原的冰寒之上,有人踏马行过,那神色该是怎样的锋利冰寒,那该是能刺破所有的颓废萎靡,贪欢享乐,割碎所有脆弱的表面浮华的冰刃利剑,而这般利剑,显都不曾有。
那是谢寻未曾经历过的人生,戎马快意,洒脱不羁。谢寻偶尔将势均力敌的对手引为知己,但眼前的人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人对视,静默片刻,谢寻眼神突然挂上一抹嘲弄,带着上位者天然的悲悯与鄙夷,他有些惋惜道:“孤原以为,与你只会在战场上遇见。”
定北王摇摇马鞭,瞥了眼谢寻,雨水突然落下,像穿了线似的,落在脸上,他毫不在意,也不闪躲,他道:“姓谢的,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能赢才重要。”
他才不在乎谢氏君王眼中的瞧不起,现在是他赢了。他转身飒沓离去,只留下一队死士。
谢寻将披风上的兜帽扣在头上,他苦笑地看了眼宝川,这件事他记得了,他断不能被雨淋着。但他失望地看向张守正:“张提督,卿本良人,有什么难处为何不与孤说?”
张守正颓然坐在地上,他将今日之计划提早报了定北王,定北王守约放了他的妻子女儿,而今日他来此,也没想着回去,他做手势对身后的卫兵,让他们都退下。
他并没有答应定北王帮他围困君王,这是他最后的良知。
卫行指挥近卫与暗卫与死士对战。
他一边抵挡着眼前的敌人,一边还要匀出一丝精力顾着君王这边。余光见一个死士飞身而来直奔君王,被近前的暗卫踹开,空中却多出一枚暗钉,向君王的眉心飞去,卫行飞出一只袖箭将暗钉打掉,闪身来到谢寻身旁。
他将宝川拎到谢寻的高头大马上,狠狠用捶了下马腚,让马带着两人向下奔去,几名暗卫紧紧跟着君王,在身后护着,余下所有人则严阵以待,视死如归,因为他们见着死士正在一批一批涌来。
卫行扯了扯领口,他抬头看着无情落雨的天,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君王,回身以一敌三,手臂上转眼又多了一道口子,血水顺着雨落在黄泥地上,鲜艳明亮,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腥气,随着雨水迸溅翻腾。
对方下手狠辣,一边应对着卫行等人,一边要突围到他们身后去,众人竭力阻拦,有人至死仍牢牢拽着敌人的衣襟,不让对方更近一步,敌人唯有将这片衣物割去,才能继续往前。
定北王的死士众多,非卫行的近卫队所能阻拦。卫行的队伍已折损的不及半数,但却已有死士越过了他们,顺着马蹄印追寻而去,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卫行只得指挥着众人且战且退。
他心念着君王,便让众人四散开去分别找寻,势必保护好君王。
卫行襟前正滴着血,这是道堪堪躲过了心口刺伤,他完全顾不上,心头似烈火灼烧,一语成谶般,当时说的大话竟在这时候敲打他,让他羞愧万分,是他没有保护好君王。
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他岂能独活?
雨中黄泥路,不掩马蹄印,随着马蹄印的逐渐清晰,上面也多了几道血痕,陛下受伤了,他的心如坠冰窟,卫行半跑半爬地,终于找到了尽头。路尽头,只见马蹄印断在马尸体旁,他顺着马尸抬眼看向前方。
——前方断崖峭壁,下方是滚滚江水,茫茫一片。
卫行悲吼一声,毫不犹豫跃崖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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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星移惊叹于大船的速度,能生生将路程缩短了数日,短短十日竟然快要到达维州。
他于是游性大发,命船工们收了一半帆,降了些速度,又搭上船腹内的小船,带着花阳,花小刀和成风,将大船甩在身后,贴近江面,享受着畅游之乐。
开始时,孙不落偏要跟着,但因着小船的棚内地方实在不够大,花星移便道:“孙大哥放心,有小刀和成风在,我不会有事。”
孙不落瞧瞧成风靠谱的模样,勉强地点了点头,将金歆玉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照顾好花星移的话咽了回去,金家于他家的镖局有大恩,他岂会不答应侯夫人,只是似乎小侯爷不给他这个机会啊。
花星移想,大江大船,十分豪迈畅快,而大江小船,让他能感受到天地浩渺,人生微茫。尤其是光着脚坐在船边,一下一下撩着水的时候,心里又轻盈得不得了,是上辈子也难以有的体验。
成风抱着剑站在船头,带着兜帽,有种遗世独立的侠客风范,实际上,他只是在监督花小刀练习游泳罢了。黄昏时候水不凉,花小刀光着膀子,年轻的皮肤在江面滑动,闪着光,但泳技实在不怎么样。
花阳摇着船桨,四平八稳地划着,将花小刀甩在了后面,花星移忙叫:“花阳你慢点,吓跑我的鱼了。”
花星移光着脚丫盘着腿,脚边放着个小木桶,两个时辰了,只钓到两只小鱼苗,便气恼将锅都推到花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