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辛十年八月,守护了大显二十多年的靖江突然改道,多条支流同时决口,淹没了大显江南三州十八县,一夕之间,家园尽毁,哀殍遍地,晏淳帝因此病倒……”
这是原著中对八年后,百年难遇的洪灾的描述,寥寥数语,却是上百万显都子民的无声哀嚎,那时候,灾害接连不断,君王病倒在床,让本就该致仕的钱阁老心力交瘁,终于坚持不住。
范怜接过首辅阁臣的重任,开始主持朝中大事。
花星移从黏湿的冷汗中苏醒,天已经大亮,一夜梦魇,他觉得脖颈不舒服,便抱怨枕头太硬。
端着水盆进来的花阳反驳:“近几日都是同一只枕头,也没听主子抱怨。”
花星移接过湿的布巾,擦了手,净了面,压下心头的烦乱与焦闷。
正辛十年,原身小侯爷已经身故七载,别说原书里他只是草草被收葬于野坟地,就算是以最好的楠木棺材下葬,七年、十年,骨头都开始掉渣了。
于是自然无缘经历那场洪水。
花阳给花星移批了件外袍,他便趿拉着木屐走到门外,风吹过,秋叶扑簌簌落下,打在他的额顶,像声无言的问候。
勤劳的花阳叮嘱了下主子“小心着凉”,转身去寻扫帚,誓要把落叶扼杀在摇篮里。
将落叶扫了一轮又一轮,花阳已忙得满头汗,正当他杵着扫帚在原地歇口气的档口,终于发现了主子的忧心忡忡。
平日里潇洒适意的主子也有这般苦闷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把扫帚一扔,让它躺倒在纷纷扬扬的青的黄的落叶中,孤零零的。
“主子,不如出去转转?”花阳提议道。
花星移神色懒懒,额前落了两缕碎发,把人打的憔悴,他拢了拢外袍道,“既然伤春悲秋,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今日他沉睡已久的文艺气息再度复苏,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秋天,头一回觉得心事繁复,不知从何处理清,或者本也是理不清的,不如就这么乱着。
主子恹恹闷闷的情态,加上偶尔欲语还休的模样,让花阳想起了听过的戏文里,卿卿佳人心事挂怀,难解难分的样子。
莫非,主子有心事了?
花阳自小长在侯府里,是真心挂怀着小侯爷的,故而小心询问,“主子,若是有什么事,断不要藏着掖着。”
花星移瞟了花阳一眼,端起茶啜了一口,回答:“我能有什么事,”然后嫌弃道,“茶太浓了。”
而花阳站在原地,不接花星移意欲撵他离开的话头,茶浓了,不喝便是,也不必立刻去换。
他直直看着花星移,花星移长长叹了一口气,末了还是开口道,“我们去一趟江南吧。”
花阳被打的措手不及,被花星移的提议搞的疑惑极了。
他没理花星移,端起茶盘到里间,电光火石间就重新沏好了一壶浓淡相宜的茶。
他甚至怀疑主子就是因为他不给换茶,故意闹什么幺蛾子来。
把茶水递到花星移手边,他接过,指腹轻轻触着茶杯壁,温烫顺着指尖传到了心底,驱走了一夜梦魇后失魂落魄的寒意。
并非什么临时起意。
一切都是有肇始的,原著中靖江改道,堤坝决口,纵然温和了百年,一旦疯狂起来,这条大江,便连一直庇佑着的子民都抛弃。
花星移在梦里随着难民在水中漂浮千里,沉重窒息,不断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最后独自落在一片乱坟岗中,不是孤魂野鬼,胜似孤魂野鬼。
他是会下棋的。但是来到此处他从未与人交手,而他已经暗自在心里铺开了一盘,这副棋盘上,他也是一枚棋子,他知道唯有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才能将敌人绞杀。
在这个棋子有一战之力前,他所能做的,便只有未雨绸缪,大概每天每夜,他都在想着如何去开今天的局,然后顺着原著的故事线,打破必败的结局,竟能想到入迷,终于碰撞出了梦兆。
梦兆告诉他,行至此处,破局的契机在江南。
待到茶水微温,花星移才将其饮下,花阳已经心态平和,人拿起了扫帚,准备继续扫落叶了,他说:“主子还是死心吧,侯爷和夫人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花星移问道。
“且不说江南千里迢迢,这一来一回的都要过年了,侯爷好不容易回来,岂会放你在外地过年?”
花星移低头沉思了片刻道:“你我快马加鞭,不等下雪便回来。”
他要去看一眼,就算秋汛年年有,今年也同往年一样,虽然各州县会有小规模汛情爆发,但大显地方官至少没有昏聩无能到不能将其治理,因而在表面上,仍旧国泰民安。
但他知道,地方与中央既然隔着千万里,消息传来多有不便,州官便往往报喜不报忧。堤坝与疏浚之事,可大可小,可迟可早,而花星移内心的沙漏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主子是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