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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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妹下了血本,网罗来一大堆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砸给师父师兄。
因此邬如晦醒来时,紊乱的灵台已经得到过无微不至的疗养,魂魄仍有些虚弱,无时无刻不撕裂着魂魄的痛苦却已经减缓了不少。
邬如晦眉目舒展开来,发现自己泡在一个药缸里,药雾氤氲,他微微一低头,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他抬起手,捏着那人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
是一张极为英隽的脸,沾着些陌生的苍白病气,双目紧闭,湿润的霜白长发贴在脸颊边,温顺地任由邬如晦摆弄,竟显得有些柔弱。
邬如晦将他脸颊边那缕发丝捋到耳后,忽然听见有人用力地抽了抽鼻子,于是转头一看。
药缸边上扒着个涕泗横流的女人的脸。
邬如晦:“……?”
微昙委委屈屈地道:“大师兄,你没想起来我是谁吗?”
邬如晦脑海中一片空白,但看见微昙下意识觉得亲切,于是掐诀使了个小法术,用灵力轻轻地为她擦掉了眼泪。
微昙一指陆昃:“那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邬如晦的目光重新落回怀中这张脸上,尽管已经起不了作用,他还能感应到傀儡尸契的联系,于是凝眉沉思半晌,给出了不确定的回答:“……主人?”
他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嗓音极低极哑。
但微昙身为妖王,耳力自然不同凡响,她依然清清楚楚地听懂了每一个字,也正是因为听清了,神色才格外精彩。
邬如晦认真地看着微昙嘴巴张了又闭,最终一脸凌乱地道:“……不是!我们是正经门派,他是你师父。”
当年师父师兄赤墀峰一战,她和两个师弟都没有在现场,外界传言,她大师兄叛师堕魔,被休祲剑仙亲手清理门户后逐出师门。
当时她贪玩不懂事,师父师兄在上,也不会逼着她长大,两个师弟都还年幼,并不清楚当年的真相,她竟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师父师兄背着她发生过什么,又承担了什么。
现在以妖王陛下的阅历回头看,才隐隐约约有一些猜测,但她不敢多想。
但无论当年怎样,陆昃在他们面前仍称邬如晦为“你们大师兄”,说明陆昃心中还当邬如晦是弟子。
邬如晦心中淡淡地转过 “师父”二字,却莫名有些抵触。
原本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倏地闪过少年清亮的一声“陆昃”。
随即响起一个男人带笑的声音,虽是抱怨,语气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没大没小的臭小子,叫师父。”
一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一定会是那种骄纵小孩的长辈,往往会将小孩惯得无法无天。
果然,少年认真地道:“我不。”
男人好脾气地问道:“为何?”
少年故意带点狡黠意味地笑了一下,年少懵懂的心事就藏匿在这声笑中:“不就是不。”
邬如晦含混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既然醒了,湿漉漉地泡在药缸子里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微昙体贴地道:“大师兄,你的晚照台我已经吩咐那群枫树精替你打扫过了,你看……”
邬如晦还没听完,就一言不发地抱紧怀里仍旧昏迷不醒的陆昃,把头埋进陆昃微凉的颈窝,他言语能力恢复得相当有限,只能用最简单直白的行为来表达,权当做消极抵抗。
微昙:“……”
微昙:“好吧,您请便。”
一转眼又是七天过去。
也许是风撷香请来的神秘高人当真医术神妙无双,陆昃微弱的生机降至低谷,忽然如同枯木逢春般,出现了转机。
起初天天来探望的微昙,孟昭然和楚休明看得心惊胆战,气都不敢喘重了,就怕惊动了陆昃已经微弱到了极点的那口生气。
现在陆昃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起来,人还十分虚弱,但他堪堪筑基的修为摆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堂堂休祲剑仙是怎么把一身修为给造作没的——进程已经是十分喜人。
终于在第七天的清晨,天边露出鱼肚白,晨光落在陆昃银白的眼睫上,终于引来一丝轻微的颤动。
气机牵动,一直守在旁边的微昙等人立即就发现了,欣喜若狂地凑上来。
陆昃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他们仨眼泪汪汪的脸。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先被逗笑了:“几位哭丧呢?”
陆昃闭着眼的时候,还能凭借着一头白发装一装清冷绝尘的谪仙人,但凡他一睁眼,那抹仿佛永远漫不经心的笑意便能压过所有,张嘴就能让人气得牙痒痒。
赤墀峰上那个还是太假了,陆昃本人从来没端过剑仙的架子,他可以是装神弄鬼的神棍,可以是放荡不羁的浪子,但绝不会是什么一本正经的人物。
这才是真正的休祲剑仙。
楚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