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起来
记忆里,关于周曜宁帮郁漫捡笔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陌生。
比如高一某个听语文课的午后,昏昏欲睡之中,“啪”的一声,郁漫手里转着的笔,因为他一个动作失误,从两指间飞了出去,咻一下滑着飞到了桌角。
郁漫猛地伸出手,想趁着笔滚落课桌桌角的瞬间,把笔压住,然而他再一次失败了,指尖比笔晚了那么一秒,本来想压住笔的手指变成了推波助澜,反而把笔撞了下去。
郁漫低下头。
那支笔,从课桌桌角滚落下去以后,慢悠悠地滚到了周曜宁的脚边。
如果这支笔是落在周曜宁靠近郁漫的那只脚脚边,那就算了,郁漫可以弯腰捡到的,而且郁漫已经弯下腰去了。
可是偏偏,郁漫眼睁睁看着这支不听话的笔,滚到了周曜宁的另外一只脚旁边。
郁漫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思考怎么样可以在不惊动周曜宁的情况下,捡起那支笔。
关于高一的这个午后,郁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忆深刻,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记得周曜宁那天穿着一双白色的球鞋,那双球鞋很干净,一尘不染一般。
郁漫慢慢地、一点点地弯下腰去,尝试着从周曜宁的脚后跟那边绕过去,把笔捡回来。
但在他努力探着身子,伸出手的时候,感觉周曜宁动了一下。
郁漫立刻抬起头来。
当时是深秋,周曜宁坐在窗边,窗外的天空又高又蓝,阳光灿烂金黄,像蜜糖一样。他低垂着眼睫,目光清淡地看着正弯着腰的郁漫。
对上周曜宁视线的那一瞬,郁漫觉得有些尴尬。
因为他现在这个姿势,怪怪的,为了探身出去捡笔,又不想惊动周曜宁,所以他把腰弯得很低,手又伸得长长的,虽然还没够上。
周曜宁顺着郁漫指尖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那支静静躺在自己脚边的笔。
在普通的同桌关系里,笔掉在了那边,郁漫一定会拍一拍对方的肩膀,让对方帮忙捡一下,可是因为他的同桌是周曜宁,郁漫连拍周曜宁肩膀的力道、姿势,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选择自己捡。
周曜宁当时戴着黑框的眼镜。
他弯下腰去,轻而易举地捡起了郁漫的笔,并没有像什么偶像剧里的情节一样,把笔递给郁漫,还跟郁漫来一个长久的对视。
什么都没有。
周曜宁甚至没有看郁漫一眼。
他把笔放回郁漫的桌上,就继续回到他原本的听课状态里了。
导致郁漫连一声谢谢,都说不出来。
在高中三年里,郁漫几乎和周曜宁零交流,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你的作业借我抄抄”这种情况,就连捡笔这种事情,都是在这三年时光里极少极少发生的,所以才会让郁漫记了那么久、记得那么深。
大概是因为郁漫和周曜宁都是特别不惹事的学生,所以他们两个除了成绩出色,在其他方面几乎不会让科任老师和班主任留下什么别的印象,也就导致了班主任在排座位的时候,总是忙着把别人调开,却不会把他们两个人分开。
因此,那三年里,郁漫和周曜宁,从前排挪到过后排,也从靠窗的位置挪到过靠门的地方,但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每一次换位置,郁漫都会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老天开眼,不要让他们分开。
这三年里,郁漫每一次都如愿了。
但他有时候又会在写不完卷子的深夜里,想不明白,如果老天真的开眼,为什么又让他们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毫无进展,哪怕亲近一点点。
所以,老天其实从来没有开过眼。
郁漫曾经听说过,高中三年里最动人的四道风景,一个是夏天被风吹过的树叶,一个是晚自习前淡淡漫上天空的橘色晚霞,一个是堆满课桌的课本,还有一个,是ta的背影。
前三道风景,郁漫都用小相机拍下来过。
唯独最后一道风景,他不敢拍。
不过郁漫也用眼睛记录下来了。
他无数次看见过周曜宁的背影,穿着蓝白校服,或短袖或披着外套,日复一日地背着单肩书包,不管是经过夏日斑驳的林荫小道,还是经过晚自习上课前的橘色晚霞下。
郁漫不相信自己会有一天,能够和这样一道身影并肩而行。
就像今天,大学里最后一节课下课,郁漫上课上得有些晕乎乎的,都忘了自己主动邀请周曜宁吃午饭的事情,甚至也在那么一瞬忘了他已经和周曜宁在一起了。
这就导致他下到一楼最后几级台阶的那一瞬,一抬头,看见滚滚往前向饭堂的人流里,有一个人岿然不动地站在人流里,背着单肩书包,拿着手机,侧着身望着从上面下来的人,似乎生怕自己错开眼一瞬,就会漏掉郁漫一般。
郁漫在楼梯上顿了一下脚步。
他和周曜宁对视了,但阳光太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