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柒.良知
观一眼便能认出。”
“原来父亲在这里还有一个知心之友。”索渊扯了扯唇,难免有些感慨,但心下更多的却是困惑,“路大夫既已看穿,适才为何不拆穿我?”
这位路大夫有四旬出头,与叶观是同一代人,多年来深居简出,只服从老寨主一人的命令。
不成想,竟与他的父亲还有交情。
路大夫静默许久,久到索渊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方听见他开口:“或许是因为……我想求一个解脱吧。”
“此话从何说起?”索渊没听明白,忍不住追问。
路大夫倒是丝毫不着急,慢悠悠的仰起头望着夜空,眼神是难以言说的复杂,似乎还有泪光闪烁在眼眶里。
“为医者,本该悬壶济世,我学医的初衷也正在于此。可这些年,我却助纣为虐,实在是……有违祖训。”
他蹉跎半生,见证过龙吟寨的兴盛和衰落,也曾亲眼看着大豐从人人自危的乱世走到如今中原一统,天下太平。
索渊敛眸,话问的一针见血:“您后悔了?”
路大夫闭上眼睛,脊背弯了下去,脸上滑下一行悔恨的泪水。
“当年选择这条路,尚可说服自己是无奈为之,可如今……”
“我无颜面对先祖。”
听见他谈起往事,索渊不知如何安慰,抿了抿唇,道:“很快就结束了。”
“看来你筹谋很久了。”路大夫压下情绪,侧眸望向他,“这个契机来自哪里?你是从何时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索渊没有隐瞒,却也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父亲死的时候。”
“这天下,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路大夫苦笑一声,往旁边走了两步靠着树身坐下,“孩子,放手去做。我是个懦夫,没能力帮你,但也不会阻止你。”
索渊看着对方一瞬间苍老下来,不再多言,俯首下拜:“多谢。”
他没有跟着坐下,负手立在原地,等着这扇门打开。
但与路大夫不一样,他早知答案,只是等着事情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果然,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二人对视一眼,推开门跑进去的时候,只见吕正栽倒在床上,眉心三个针孔。旁边的老寨主也没好到哪去,腰上的伤口裂开,淌了满床的鲜血。
路大夫上前探了探,已然没了气息。
他震惊不已,忍着悲痛合上了吕正瞪着的眼睛,转而去探老寨主的气息,却没想到他的气息也已经断了。
路大夫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道:“怎么会这样?”
他灵光一闪,想起索渊方才的话,转身质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索渊闲庭散步一般,满意的看着床上的两具尸体,见他这般激动,好脾气的解答了他的疑惑。
“寒石散和乌头本不相克,但我在银针上加了一味名为‘半曰’的西域毒草,三者相和,便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他神情漠然,语气颇为自傲,“至于这银针为何没有进入吕正经脉而是打在了他脑门上……”
索渊轻笑一声,“我早说过,我不是父亲。”
今夜还真是赶巧,他不出手都对不起父亲生前的嘱托。
程非晚想让老寨主不良于行,又怕暴露自己,所以下了乌头让他无法说出今夜遭遇的事情,却不知二当家早有不臣之心,多年来一直在老寨主的膳食中下寒石散之毒,企图一点点散掉他的功力。
可这些事情索渊一清二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好时机?
只能说,恶有恶报,阎王要收了这老头,谁都拦不住。
路大夫嘴唇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真是……比你父亲还要狠。”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方才我竟以为,你是心软了。”
大当家再该死,也终究是他的亲人,可他到最后都未有半分动容。
“并非是我心狠,而是你太犹豫了。”
索渊不欲争辩,落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路大夫跌坐在地上,手上沾满了鲜血,他听见外面遥遥传来了一声大喊:“来人,置办灵堂。”
年近半白的男人,终于在这一刻经由晚辈的点拨看清了自己的心,抱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是啊。
对待一个作恶多端的土匪,岂能有犹豫和心软?
他这么多年来深陷于两难的境地,自觉错误却又无所作为,恰恰是因为他的犹豫,丢不掉良知,又狠不下心肠。
从此数十年,既做不了英雄,也无法放过自己,只能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自我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