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绝对科学合理的评估,他确实是失忆了,你现在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第三、根据另一位当事人的证词,他们俩一起从那个房间里出来,又先后陷入昏迷,直到被救起。我有理由怀疑,在场的还有第三人。”
苏怿其实完全在随口胡扯,他一边观察周围人脸色,一边构思对策。
“再说,在座的各位,有多少是真的想为那冤死的一千多人发声,又有多少只是单纯借题发挥呢?”
座下一阵吸气声,接着是小声的讨论。
在座恐怕有一半人都对苏怿恨之入骨,但又碍于他的才能和地位没法出手。2167年第一次被唤醒,18岁的苏怿用了不到两个月改革第五区,重组了一批新人,自己更是同时带着好几个科研组,攻破了强辐射条件下生物基因转录、毒性孢子对人体脂代谢调控、从克什米尔丝喙扁蝽基因组看灾变后物种进化等多个课题。单凭这两点,在座各位就没理由也没资格呛他,而且搞不好有几位还得管他叫师祖。
但是话又说回来,71年那事,理论上他也是无论如何逃不开关系的。可惜没有人能找到实质性证据,另一位当事人下落不明,之后他又主动提出辞职冬眠,只好不了了之。
而2207年,让越升职后,第一个要求就是把他再次唤醒。总之这家伙现在是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与世无争的,您老开心就好的……基地头号风云人物。
“统帅怎么说?”半晌,终于有人举手提问。
“吉罗姆·艾拉科泽,”苏怿身旁,穿着驼色冲锋衣的现五区领导人佐藤真弓在他耳边低语,“他的独子是遇难士兵之一。”
苏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转向谢兰。
“统帅怎么说?”
-
“可是你怎么确定统帅会放人?”病房里,李一弦不知从哪搞来一个青色的,干巴巴的小苹果,献宝似地拿给让越看。
“谢谢我不吃,”让越礼貌地拒绝了,“你自己吃吧。”
于是李一弦蹲到一边去开始吭哧吭哧削苹果,让越怀抱靠枕看着苏怿。他心中满腹疑惑,不知从何问起。
“我猜的。”苏怿把显示屏一收。
“我只是赌,赌他在奇点有那么几项不可告人的实验,赌他不敢追责到底。”
末世之中人的道德底线无限降低,更别说科研底线。只要是有益或者可能有益人类发展的,上头捧着都来不及,谁管他是不是有违伦理道德。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让越怔怔望着他,有一瞬间只感觉好像不认识面前人一样。他们自打三岁相识,一直到苏怿18岁冬眠,25岁再相见,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十六、七年,认识的时间比不认识的时间更长。他曾经一度以为这会是他最信任的人。
但现在,他看着苏怿,青年人的瞳孔如黑曜石般熠熠发亮,一如他们初见之日。可在他尚未苏醒的那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整个基地闭口不言的忌讳,他只知道自己的父母在2171年那场事故中殉职,知道基地分裂成两派,有三分之一科学家离开,三分之一被定罪流放。
而你呢?又是什么让你变得这样愤世嫉俗。你当真还和以前一样吗?他们仍是挚友,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们是否还能当战友呢?
人都是会变的,一百五十年过去,兜兜转转原来只有他仍留在原地,甚至完不成父母的遗愿。不称职的指挥官,枉负青年才俊之名。
我自己想要什么?在生死线上走了一趟,让越突然好像看开了一些。从前在军校可以什么都不顾,把身体素质和专业课程做到最好便是。入学时说着为了全人类,上课一个月宏伟壮志就变成了不挂科。
唤醒后六个月艰难的康复训练,他什么也没想,更不知道该想什么。父母的死讯、基地的现状、人类的未来……课本与学校从来不会教他这些,有些路注定要自己摸索。第一次出外勤,谁也没救成,谁也没杀成,甚至连天上极光都没看到。
让越低头不语,一片寂静里,李一弦终于削完了,她把苹果切成四份,给了让越两块。让越啃了一口,默默把手里另一块儿递给了苏怿。苏怿接过,想了想说:“还有一个不知道算好算坏的消息。”
“那个人,八成会去你们组。”
他把那苹果塞进嘴里,好像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我靠,这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