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当个好演员吧
回看见。
编剧站得不远不近,一只手捏手机一只手划得飞快,别人看见还以为他碰巧站那儿,没想到这人正暗戳戳津津有味地围观这场无人关注的表演课。
陈振的剧组培训和他在片场的霸王龙作风一样出名。文戏武戏,常识文学,只要剧本需要,他都能请来最合适的老师上课,长则三个月,短则三周的培训时间乃至砸下去的成本都令人咂舌。
没人关心在角落的谢予乐,偶尔有同情的一瞥,但下一刻就会消失,人人自顾不暇。导演要求高,哪怕影帝,也没人敢在陈振的组里偷懒。
表演老师缓缓神色和语气,给谢予乐掰碎了讲:“谢涵戏份不多但重,大概一个月就能拍完,小谢,你进组比人家晚,时间太紧张了,你现在就得更努力,”中年女士语重心长:“你要更深地,更认真地去琢磨人物内心。”
这句说完,倒是松口让他休息,又指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等在边上的求璆:“去后勤那边拿点儿无糖的功能饮料来,”表演老师经验丰富,“白水现在不顶事儿。”
谢予乐靠着墙滑坐下来,汗水从发根沁出来凝在脸颊和脖颈,短袖T恤湿了前胸后背。年轻演员疲惫地喘了口气,抓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不敢多喝,他还记得水肿的严重后果。
必须承认,从陈振和王燕回手里拿到角色确实让谢予乐产生了轻飘飘的虚荣心,不过原本倒也不多,之后先是在求璆的理解阅读课上灭了一波,在经历表演老师的魔鬼课程之后剩下那点儿也被打击到灰飞烟灭。
真的太难了。
他努力沉下心,闭着眼睛默诵厚厚一本台词,试图无视挫败的情绪,不过很快就有人没眼色地来打扰,慢悠悠地带了点戏谑地说:“挺辛苦。”
谢予乐压下想打人的冲动,愤愤然睁眼,结果发现王燕回笑眯眯地站在面前,在背后的求璆一脸惨不忍睹。编剧手里还拿了瓶饮料,看见年轻人一脸吃惊,伸手往前递:“喏,喝点儿水。”
“谢,谢谢。”谢予乐结巴了一下,把饮料接过来。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担心,这位剧组的太上皇怎么在这里?他惴惴不安,暗自希翼编剧没看见刚才自己拙劣的表演。
可惜事与愿违。王燕回跟聊天似地说出让谢予乐无地自容的话:“小谢啊,你这演得不行啊。”
表演老师比他还紧张,在边上试图解释:“小谢刚进组,再适应适应……”
王燕回扭头冲她笑笑,“给小谢再多点儿休息时间?我跟孩子说两句。”
表演老师会意,点点头招呼求璆往休息区走,路过谢予乐没忍住,压低声音语速很快:“用心听!”王燕回仍旧是背着手笑眯眯的样子,朝同事摆手赶人:“赶紧走赶紧走。”然后向谢予乐抬下巴:“小谢,咱出去吹会儿风?”
两个人杵在厂棚门口太显眼,王燕回领着谢予乐拐到略偏僻的过道里,他是燕京人,说话抑扬顿挫,带着股不让人讨厌的拿腔拿调,先开口却不是和他说戏,反倒问起其他:“小谢,你没演过戏吧?”
“没有。”谢予乐老老实实说,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补一句:“但是演过舞台剧。”
“看着也像。”编剧点了根烟咬着,声音含混不清,“你肢体语言和表情都有点儿过火。”烟夹手里,才接着说:“舞台上合适,拍戏么,这看着就怪了。”
“谢涵啊,”编剧幽幽吐出烟圈,“他叫笑不能笑,哭不能哭,”他转脸过来看着谢予乐,心平气和:“他又没憋着,所以那笑不能僵,他又是忍着,所以那哭不能假。”王燕回问谢予乐:“懂吗?”
谢予乐没说话,直愣愣地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有点傻。
编剧嘿嘿乐出声,眼角聚起几丝笑纹,他心细,倒转烟拢在手心里,免得熏到演员,看着谢予乐,慢言细语:“小谢,你得细琢磨哇,那是苦命人,先难后甜不算苦,得是蜜糖罐子里泡着,金尊玉贵地养大,结果一朝风流突散去,”王燕回同念白似地:“珠玉頽,金山倾,全叫打碎了,最后又和着泥捏起来,你说,这人得苦成什么样?”
吸口烟,再看他一眼,轻飘飘:“别太曲着,也别太板正,谢涵啊,这太板正了,他坟头草早三寸高,可也别曲着,曲得连骨头都没了,没那点儿心气撑着,他活不下来。”
说完叼着烟背着手,编剧晃晃悠悠走了。
谢予乐恍惚片刻,觉得自己摸到了那点儿边,依稀看到了些许光亮,可脚下仍是一片黑暗,前路仍是一片曲折。他满眼满耳看不见听不见,只有王燕回那句“这人得苦成什么样”。
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谢予乐渐渐缓过来,脸上冰凉,伸手一抹,不晓得是汗是泪。
“面试那时候不是挺机灵么?怎么现在看着突然傻了?”不怎么温和的,带着金属冰冷质感的男中音挑剔又微妙,“谢予乐,还傻着呢?”
谢予乐眼神凝住,日常温和常带微笑的漂亮面孔立时透出凛冽的寒气,他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