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烟芷箩绷着一张俏脸,怒瞪着沈轻鸢偏是不动,一副凭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怎么还不弹?”见烟芷箩始终没个动静,段云玦开口道,“动作快些,什么时候大家都夸你弹得好,什么时候停下来。”
他说这话时一只手松弛地搭在膝头,另一只手捏着盏九色琉璃制成的酒杯,端的是一副漫不经心,洒脱不羁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阴冷压抑,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味道。
烟芷箩显然被段云玦散发出来的气势震慑住了,随意选了一把琵琶,坐在琴凳上开始弹奏。
琴声一出,高低立现。
那烟芷箩弹奏的不过是一首再简单不过的曲目,竟是弹得乱七八糟,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在座诸人纷纷走神,要不拉着左右饮酒,要不搂着美人调笑,唯一几个听曲的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若不是看在萧显的面子上,只怕早就制止烟芷箩,将她轰出忠王府。
听琴的苦不堪言,弹琴的同样痛苦。烟芷箩起初还能坐得住,弹到中段时已是有些手忙脚乱,待到后段彻底失了分寸,一个不甚弹断了琴弦,“呀”地大叫一声,傻在了原地。
“怎么不弹了?”段云玦盯着六神无主的烟芷箩明知故问,“不是告诉你,什么时候在座诸位都说你弹得好,你才能停下吗?”
烟芷箩浑身都在颤抖,殷红的长指甲被琴弦割断,指缝中渗出一滴滴血水。她忍着疼,抬头向萧显投去求助的目光,奈何萧显早已倒在了番邦美女的温柔乡里,哪还记得她。
而一旁的段云玦,正阴沉沉地盯着她。
“段大人,我、我的手受伤了,怕是不能继续弹了。”烟芷箩朝段云玦伸出鲜血淋漓的手,企图获得对方的同情。
段云玦仰头饮了杯酒水,淡淡道:“可有人夸赞你的琵琶技艺了?”
烟芷箩脸一白:“没,没人夸赞。”
“那就继续。”段云玦道。
“是……”求饶失败,烟芷箩只得抱了把新琵琶,强忍着痛楚继续弹奏。
鲜血渐渐染红了琴弦,烟芷箩痛得额头冒汗,手一抖,再次崩断了琴弦。
断弦之音狰狞刺耳,引得众人侧目凝视,烟芷箩被一双双不满的眼睛盯得一颤,软了双膝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殿下饶命,妾不是故意的,实乃手指剧痛不已,这才拨断了琴弦,扫了各位公子的雅兴。”
“你这琴技,着实丢本王的脸啊。”萧显醉意朦胧地倒在一番邦美女的怀里,大着舌头道,“回头和司琴姑娘好好学学,你听听你都弹了些什么玩意,比鬼哭都难听。”
“是,妾记住了。”
烟芷箩立刻转向沈轻鸢,低着头哀求:“妹妹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姐姐,还望姐姐不要生气,给妹妹一个赎罪的机会。”
沈轻鸢垂眸瞧着烟芷箩,半句话都不想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殿下,奴才想起还有些公务未了清,暂请离开。”与萧显等人把酒言欢的段云玦忽然起身,冷不丁道。
醉醺醺的萧显摆了摆手,痛痛快快答应了段云玦的请求:“段大人有事尽管去忙便是,什么时候得空了,再来府上与本王小酌几杯。”
“好。”段云玦欠了欠身,轻轻扫了沈轻鸢一眼,大步离去。
沈轻鸢会意,忙向萧显等人行了一礼,匆匆跟上段云玦的脚步。
*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一路向段府驶去。
沈轻鸢挨着车窗安静地坐着,面前是阴晴难测的段云玦,身后是热热闹闹的叫卖声,一静一动,将她来回抽离在两个世界。
自离开忠王府后,段云玦便陷入沉默,久久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轻鸢自是不敢打扰,便悄悄撩开车帘,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
街上正是热闹。
各种茶肆、酒楼、点心铺子望子招展,小商小贩沿街叫卖,道路两旁挤满了人。虽然有些嘈杂,却洋溢着弄弄的烟火气,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沈轻鸢不禁看痴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自由自在地在街上走一走,逛一逛,十岁之后,她一直像只雀鸟被人关在笼子里豢养着,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她几乎都要忘了。
“看什么呢?竟如此入迷。”
看得正是起劲,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段云玦忽然出声问道。
沈轻鸢忙放下车帘坐好,紧张地冲着段云玦笑了笑:“没什么,随便看看。”
话落,对面的段云玦忽然一动,吓得沈轻鸢缩紧了身体,然而对方只是伸了个懒腰而已。
沈轻鸢暗暗失笑,心道她当真是打心底里将段云玦当成了洪水猛兽。
小茶炉里茶水正烫,她俯身倒了一盏,乖顺地递给段云玦。
“大人,喝杯茶水润润喉吧。”
茶盏薄胎细釉,微微有些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