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条悟，一个在咒术界家喻户晓的人物。

自他出生以来，五条家的地位可以说水涨船高，要不是防止各路势力暗杀，五条家简直恨不得直接将自家的神子打包带出来展览。

关于这个人的故事太多了，谷口咲自然也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

有时是在父亲和族老们艳羡又恐惧的议论中，有时是在母亲和侍女们好奇的讨论里。

但不过无论是哪一边，他们对于这个人的描述，都非常模糊。

说的都是什么神之子，千年一遇的异才，什么六眼啊，五条家未来百年的荣誉啊之类的。

谷口咲趴在母亲的腿上听着侍女姐姐们的议论时，心里偷偷想着，你们说的好像神社里的神明哦，就是不像个活人。

但她没说出口。

彼时谷口咲对那什么神子可以说一点兴趣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神子有什么好的？天照大神住的也很高啊，可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还不如每天早上侍女送来的和果子更有吸引力。

令谷口咲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人生竟然会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忽然转折。

怨恨吗？

说来可能很奇怪，但确实是没有的。

谷口咲在本家住了一个多月了，本家有很多人，除了自己之外，这里还有不少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她们也穿着华丽的和服，身旁也围着侍女，相遇时颔首问安，几张或秀丽，或可爱的脸上，都挂着极为相似的笑容。

温柔、含蓄而又典雅的微笑。

那是雪下捧着她的脸，在镜子前，一点一点教导出来的，所谓女子最美丽的笑容。

可所有人都是这样笑，谷口咲看着那一幕时心想，多可怕啊。

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看上去真吓人。

鉴香课的老师告诉谷口咲，那些都是本家的女儿，鹅蛋脸的是家主的二女儿，小个子的是二长老的小孙女。

谷口咲坐在鉴香室里，一手扶着香炉，一手拨开香灰，好奇道：“本家的女孩子吗？那她们每天做些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天赋出众，鉴香课的老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对谷口咲都是非常宽纵的，所以小姑娘对着她时也敢大着胆子问出这个问题。

老师思索片刻，答道：“和你差不多啊，每天跟着雪下学这儿学哪儿，都一样的。”

谷口咲闻言，心中哑然。

老师见她这样，却并不说什么，她笑了下，一边压着香灰，一边近似叹惋道：“浩浩河水，奔流不绝，所流已非原先水。”

她的声音极低极轻，似是饱含了不知名的哀绪，轻飘飘落在四周，却是宛若焚香时的烟雾。转眼间便消散无踪。

和室内的另一人眼下完全没有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当然也没听见这句话。谷口咲坐着发愣，但她手中动作倒是没停，下意识地取了块刚燃上的热碳，埋进自己开好的碳孔里。

直到最后在银叶上放好香，上等的香料半晌都没有燃起，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那块碳估计早就熄灭了。

谷口咲忙将银叶取下，打算重新选一块热碳，但鉴香老师却出声阻止了她。

老师笑道：“咲小姐，今日你已经学会隔火熏香之法，日后还需多加练习，回去吧。”

明白这是老师有意放过自己，谷口咲垂眸没有多说什么，她起身行了个礼以示感谢。

转身出门之际，谷口咲听见身后的女子继续吟道：“河中泡沫，此消毕现，骤现骤灭，从未久长存。”

她心中一顿，回过头，只看见女子已经点燃了手中的梨香，丝丝缕缕的烟雾透出雕花的炉鼎，袅袅升腾，缓缓模糊了女子的面容。

谷口咲看不清对方此刻的神色，只能大概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好像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犹豫了下，颔首示意，紧接着转身离去。

鉴香课是每日的最后一节课，这里上完了那便意味着谷口咲今日的课程结束，可以回去休息了。

因为出了点意外，今天下课的时间尤其早，等到她们回去的时候，院中的侍女还有些惊讶。

所幸洗漱所需的物品都是提前备齐了的，侍女询问谷口咲是否现在去沐浴，但女孩却摇了摇头，她望向天边明月，柔和道：“今晚月色很好，将草席放在廊下吧，我想赏一会儿月。”

侍女们对视几眼，点头称是。

等她们收拾好之后，谷口咲便抬手挥退了众人，一个人安静地跪坐在廊前，垂眸不语。

鉴香老师方才所吟是鸭长明的《方丈记》，书中开篇以河水泡沫喻人世百态。

河水奔流不绝，但所流淌的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河水了。

在她之前，又有多少女孩子曾经向这些老师讨教技艺呢？

从前的河水，现在的河水；分家的女儿，主家的女儿。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