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石
“好。”
谢瓷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正欲回眸,却接收到了来自心脏的一瞬间疼痛,就是这停滞的一瞬间,身后的人偶义无反顾地跳入了赤潭。
擦肩而过。
谢瓷瞳孔骤缩,他忍着剧痛迅速伸出手,身形不稳间摔倒在地,却只能让人偶的铃铛擦过指尖,发出最后的绝响,最终归于沉寂。
少年喉头涌上艰涩的血腥气,巨大的刺激让他偏头猛地吐出一口血。
可他没有管自己的狼狈,异色瞳孔倒映着空荡荡的赤潭。
一目黑暗,一目赤红。
“不要......”少年嗓音喑哑,眸色惶然,一字一句都带着浓郁的血气:“你是笨蛋吗......”
他的人偶,他亲手做的、一点一点凝成的人偶,
从他眼前决绝地跳下赤潭、融入滚烫的岩浆中,徒留升腾的热气。
什么也没留下。
一句告别,一句道歉,什么都没留下。
少年冷不丁沉闷地咳了起来,十指几乎嵌入纯白的雪中,染红一大片。
半晌,才闻自嘲一般的笑。
“原来自始自终,什么都留不下。”
他半叹半喃,可说了这句话后,便再没有开口。
漂亮的少年宛若石化的雕像、雪地里的雪人,无悲无喜地注视着潭面。
不知过了多久,潭底渐渐浮上一团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裹挟着一块赤红的晶石,晃晃悠悠地飘到了谢瓷的掌心。
金色的光散去,只剩一块界石和一截黯淡的郁金龙骨。
少年盯了这两个物什良久,才慢慢合拢掌心握紧。
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脚步一深一浅,血迹蜿蜒一路的焰色玫瑰。
刺骨的寒风凛冽吹过,刮起少年低不可闻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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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丝线结成骤雨,声势浩大地铺天盖地落下。
岳不恣伤痕累累地单膝跪在废墟之中,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扶枝澜,眸色凝重。
丝线的攻击不分敌我,穿透黑雾又穿过修士的身躯。
岳不恣咽下喉间的血腥,坦然地阖上了眼。
已经再腾不出一丝力气来抵抗丝线雨的攻击,他们缠斗了许久,但人偶被控制了不会累,自己血肉之躯终有乏累之时。
眼见着丝线就要刺透额心,却被人生生拦住了。
岳不恣睁开眼,瞧见来人时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施主,你终于醒了。”
唐梅颂朝他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小郡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红色的眸定定瞧了面无表情的扶枝澜片刻,随即抽出不知道从哪里捡的匕首,狠而准地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这一举动让岳不恣愣了下,“施主,你这是......”
唐梅颂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扶枝澜,人偶的瞳孔有片刻的波动,待小郡王冷不丁抽出匕首时,那乌沉沉的瞳孔更是一缩。
岳不恣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敬佩道:“施主大义。”
唐梅颂看着匕首上的心头血,闻言冷笑道:“什么大义,我只是为了早点结束这场闹剧罢了。”
十指结印,一道法阵倏然展开,匕首升至虚空,七窍玲珑心的血将怨气悉数吸引过来。
唐梅颂咬咬牙,飘扬的发丝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寸寸雪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一阵耀眼的光芒横扫所有怨气,顷刻间黑雾被收拢,缠绕在唐梅颂的身边。
烦人的尖叫充斥耳畔脑海,小郡王依稀间瞥见急速靠近的人偶,不确定对方是否恢复意识的小郡王低声道:“不准过来。”
那道身影微滞,随即不知怎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唐梅颂心头一紧,只是他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强撑着结束法阵后,也一头晕了过去。
岳不恣扫过恢复平静,却依旧满目疮痍的四周,微微叹了口气。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唐梅颂,想将人扶起来,只是弯腰的一瞬间眼前一黑,之后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须臾,有两道身影匆匆而至,只听其中一位叹道:“真是难为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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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西都的风雪便愈发肆虐起来。
某处宅邸气派的朱红牌匾下,孤落落地坐着一个小家伙。他蜷缩成一团,紧闭的双目眼睫微颤,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忽而尖尖的耳朵一抖,整个人惊醒。
他讷讷地喃喃道:“少川......”
圆溜溜的眼眸倏尔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有足音由远及近,江晚歌怀揣着期冀抬眸看去,却只看见形单影只的异瞳少年,还有他掌心的金色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