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之二
第二章
徐淑妃的笑容僵硬在唇角。
杨樗既然已经问过那个偷奏折的内侍了,那么废太子一案的很多细节便也瞒不住他。
他看向她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凌厉,因此,纵使杨樗处在跪地臣服位置,浑身的气势却依然叫她畏惧。
叫她不得不想起那些,御史台上动不动就死谏的言官。
“你是在质问你的母亲么?”徐淑妃气得浑身颤抖。
方才那些剖白,难道都是白费口舌么?
杨樗低下了头。
他并非是一定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个答案了。
或许徐淑妃所言,她曾遭遇过的那些不公对待,确实不假。但那也都是圣人登基之前的事情了。
她当上淑妃,成为事实上的后宫之主也已多年,几个子女都平安长大,哪里是她所言,不得不出手反击?
据他所知,废太子对徐淑妃也很是恭谨,而对他们几个异母弟妹,同样友善。
若不然,为何半年前,徐淑妃派人通知东宫,说大内有贼,杨樗罹难,废太子会想也不想,披甲带着东宫卫率入宫,以至于被曲解为反逆!
“您说宫中人心难测,可是您对皇长兄所布下的局,却靠的是他对我的兄弟之情!”
“您以皇长兄的兄弟之情,诱杀他,说成是为我铺路?母妃!这多讽刺啊!”
“而您想过没有?皇长兄为了救他弟弟于危难,披甲入宫的时候,我正在德阳后殿陪着我的另外两个弟弟玩耍!”
杨樗大声嘶吼起来。
那夜的记忆如流水一般在他面前溯洄,模糊破碎,只剩下殿前一滩鲜血。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几乎要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徐淑妃从绣榻上滑落,扑到他的面前,想要将他拉起来:“不是这样的……是那卢放胡言乱语!”
“可昨日,你们也说卢将军和刘太师谋逆!是不是只要是有人不随你的意,便可给他扣上一个谋逆罪名!母亲!我是不是也会‘谋逆’?”
徐淑妃闻言大骇,扬手一个耳光摔在了杨樗的脸颊上。
这是杨樗今日,第二个耳光了。身为亲王,饶是圣人对赏赐他此等大辱,都要三思。可是徐淑妃仗着母亲的身份,从不克制对他的憎恶,并冠之以‘慈爱’之名。
他的头被扇偏了去,王冠上的王珠颤抖。
他怔愣片刻,扶住王冠,慢慢起身,而徐淑妃依然维持着瘫坐在地的姿势,瞪着双眼恶狠狠盯着他,仿佛恨不得将他啃噬。
“七哥!”八王九王忽然从后殿跑了出来,落在两人面前的,便是兄长站立,而母亲瘫坐在地的姿势。
八王立刻冲上去,一脚揣在杨樗的小腿上:“你为什么要打母亲!”
杨樗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笑了起来:“我?我打母亲?”
九王则跑到徐淑妃的身旁,钻进了她的怀里,虽不说话,一双眼却也死死盯住杨樗。
杨樗感到一阵侵肌蚀骨的悲凉。
昨夜里,他来看八王九王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对他言笑晏晏。如今,却像是仇敌似的看向他。
甚至,挨打的是他,不是徐淑妃。
“我们听见了!”八王愤怒道。
杨樗后退了一步,看着八王九王同仇敌忾的神色,再看向徐淑妃,旋即发出了凄厉的笑声。
八王九王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两个孩子便都缩了缩脑袋躲到徐淑妃的身后。徐淑妃护住了八王九王,如同一只奓毛的母鸡似的看向自己的长子。
是啊,他们三个才是亲骨肉。
徐淑妃从来没把杨樗当成自己的儿子罢了。
杨樗笑着笑着,忽然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铮的一声,那把御赐的青峰闪现,如长虹一般横在了杨樗光洁的脖颈之上。
“你做什么!”徐淑妃大声惊呼。
殿外的侍者宫人闻言,都冲了进来,却被杨樗大声呵退:“滚!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的事情!”
徐淑妃急了:“樗儿!你做什么!”
刀锋贴住了他的脖颈,杨樗笑着,泪水便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冰冷的剑峰上。
两个弟弟年幼,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瞪大了眼睛。
“母亲,”他缓慢而沉重地开了口,“樗者,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母亲舍弃我,是对的。”
“我生而单薄,与皇位无缘,实在不该投生于淑妃娘娘的腹中,成为娘娘的负累。如今娘娘想要授我以帝王之术,樗愚钝,实在学不会,更不想学。”
“我也知道,废太子是庶长子,而您也不过是庶妃。樗非嫡非长,于礼法,实在无法遂娘娘之愿,居东宫之位。更不能遂娘娘之愿,问鼎大宝。还不如腾出位置来。”
紧接着,他看向八王和九王,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