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之三
诏狱半明半昧的光线里,杨樗那张端方温和的面孔上,都无端端地染上了煞气。
“你想问什么?”
李嶷说:“今夜,国子监的人为何犯夜?”
杨樗拿起一份案卷:“你看。”
案卷上,供述称,国子监生受到卢放、刘仲举等人蛊惑,意图以逼宫之举为废太子翻案。
李嶷读完,淡淡道:“无稽之谈。”
杨樗指着一旁一个瑟瑟发抖的内侍:“便是此人审理得到的供状。可惜的是,这供状上签字画押之人,乃是孤的同窗,孤对其笔迹很是熟悉——”他看向张宣,“张大理,不知道伪造供词,该当何罪?”
那内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回禀殿下,这份供状确实是罪犯亲口所言。罪犯双手受刑不能握笔,因此是奴婢命人依他口述录下口供,并非是他亲笔……”
杨樗闻言,大喝一声:“用刑?手不能握笔?你们可知,刑不上大夫?谁给你们的胆子,对国子监生员用刑?”
那内侍人虽然抖若糠筛,嘴却很硬:“这……谋逆一事乃是重罪,宫里只催着早日破案……”
杨樗气得一脚就要踹在那内侍的身上。
倒是李嶷将他拉住,冷冷道:“先去看看那个受刑的学生。”
他们离开审讯室,往天牢走去。
裴襄等人此刻正被关押在此地待审。由于尚未定罪,又是张宣主审,因此这几人还不算狼狈。
但关在不远处的另一拨,随着刘仲举一起被捕的学生,却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见到如此惨状,裴襄等人群情激奋,当下就要和诏狱内的那些内侍黄门争斗起来。
天牢处一喧哗起来,立刻引来了驻守的金吾卫。
裴襄一行刚在则天门前浴血一场,此刻身上的血腥味还不曾除去,见此情状,哪里会束手就擒,立刻就要抄起武器对抗。
事态性质差一点就要演变成劫狱。
“胡闹什么!”一声怒喝。
杨樗扶了扶头顶的金冠。
那是黄大伴出宫前给他带出来撑场面的。
见到那位珠光宝气的齐王殿下,裴襄一时差点没认出来。
几个时辰前还在正平坊墙根下粗俗滋水的下里巴人樗,此刻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齐王樗,任谁都要反应一会儿。
但她清楚且坚定地知道,能撑腰的人来了。
她立刻大声说道:“他们要给我们上刑,屈打成招!”
杨樗横眉倒竖:“孤看谁敢!”
他这一吼,中气十足,余音在空旷的天牢中四处回荡。裴襄从不曾听过他自称为“孤”,今日听来,也不免心头一震。
杨樗他,到底是个殿下。
齐王樗上前,看了一眼诏狱管事的太监。
那太监见到他身上的亲王冠带,立刻吓得哆嗦起来,脑袋一缩。
废太子死后,最有望继承大统的,不就是这位徐娘娘的长子齐王樗么?他可没这个胆子去触怒他。
太监一双眼睛转了转。他一个管诏狱的,哪里能对宫里的派系那么清楚,只知道齐王是徐淑妃的儿子,徐淑妃和林哥奴是一党。
他是替林哥奴办事的,自然不能给齐王添乱。
于是他点头哈腰地说:“林大监在宫里,诏狱的事情纵使是想管,只怕也力不从心。殿下来了,奴婢们便算是有主心骨了。”
杨樗冷冷道:“方才是谁说,要给国子监生上刑?”
那太监连忙撇清:“这……奴婢们都是依律办事……”
杨樗看了一眼黄大伴。
身为亲王大伴,黄大伴的品阶比这管诏狱的太监高上半阶,于是他立刻上前将人摁住:“齐王殿下的话,可是你敢搪塞的?”
那太监立刻吐了几个替罪小喽啰出来。
他是在诏狱办差办熟了的人了,多少罪臣高官没见过,朝中风起云涌,那些大员就开始进进出出,他自然对甩锅一事很是在行。
杨樗命黄大伴将人押了下去,清了场,立刻到那几个受了刑的同窗面前问道:“刘太师呢?”
那几个同窗在短时间内受了太多的刑罚,各个都有气无力。但还是有人支撑着身体起来回答:“刘太师不在这儿……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姓李的……”
李嶷闻言,将他打断:“刘太师在宫中。”
裴襄等人立刻看向他。
方才与诏狱内侍们争执,他们不曾注意到,李嶷藏在天牢阴影里的高大人影。此刻他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皱着眉说道:“不久前,有金吾卫将刘太师带入了紫宸殿。”
随后他问杨樗:“殿下可去过紫宸殿?”
杨樗当时不知道还有人在紫宸殿里,这下才想起,他觐见圣人的时候,李厚佺并不在德阳殿中。
裴襄看向李嶷:“你既有此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