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心偏
众郎君回首一望,兀自惊诧。
只见人群之外,梁雪雍负手而立,神色凛肃,缓步往行刑之地走去。众郎君自发让出一条路来,皆垂眸不敢看她。
萧祺缘见来的人是女帝,大吃一惊,暗中觑金徽酒一眼,对上他警示的眼神。金徽酒默默摇头,抿着嘴唇,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梁雪雍迈入刑地,见林初朗被绳子绑住,形容枯槁,神色黯淡,登时蹙紧眉头,唤他名字。
林初朗听得这一声唤,无神的双眼微微轮转,在瞥见是对方后,双目睁开,瞳光闪烁起来,竟像忽然被注入生气般地渐渐鲜活、又渐渐湿润。
“陛下……”他嗫嚅着嘴唇,眼泪兀地涌出。泪痕斑驳在脸颊上,新的掩过旧的,徐徐不停。
梁雪雍走到他跟前,拔出火炉中的小刀割断绳索,而后不发一言地将他打横抱起,转身往宫门走。
“陛下!”萧祺缘呼唤住她,神情激愤地说林初朗是罪人,却被她冷眼睨过,寒声质问:
“是萧君提出的春秋之刑?”
言下之意,似要追究提议者的责任,且不会轻易地放过。
萧祺缘很少见她对自己露出这般威压的气势,那双狭长的凤目带上了很深的责备,让他不自觉住了口,忽然之间许多话哽在喉中,什么都说不出。
他看着女帝将林初朗保护在怀里,对自己施以厌恶的目光,只觉得此刻说什么做什么都苍白无力,心间只留下一团妒忌的恨火,仿佛要将别人烧融,又仿佛要先烧化自己。
金徽酒见此情势,默默行至梁雪雍跟前,深作一揖,将方才殿上发生之事简扼地禀报,又暗暗替萧祺缘解围。
他轻声道林初朗受刑是宫规使然,无关个人情结,同时提醒女帝那与刺客交易的细则书上明明白白落着林初朗的名字,这是难以雄辩的事实。
但梁雪雍听罢,看了看怀中憔悴可怜的郎君,把他揽得更紧一些,脸上的怒意并没有消退。
“皇后说的事情朕已派人查过,”她道,“在辛者库做事的监官已亲口对朕说初朗几日前的确捐过香烛,并在那行善册上签过名字,只是那册子弄丢以后查证困难了点而已,但朕相信初朗不会说谎。”
她说完以后,又道自己已亲自派人去寺庙中搜寻失物,等搜到那册子以后,如其中已经没有了林初朗签字的那页纸张,或是那册子遭到过明显的损坏,便足以证明那细则书上的签字是有心人刻意动的手脚。
金徽酒眸间一沉,知晓那监官见风使舵地背叛了自己,也看透了女帝救人的心思,心下感到一丝烦躁。
那行善册在他手中固然没有弄丢,但此刻无论拿出与否,对林初朗也是绝对的有利——若是让人找到它,那么书册的蹊跷自会被人发现,女帝也必然会派人调查细则书的情况;若是不让人找到它,因为女帝的插手与庇护,对林初朗的施刑只会无限期地拖延。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局面,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将事情的发展尽可能导回自己预设的正轨。
梁雪雍见他神情没什么起伏,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便抱着林初朗绕过他去,同时口中轻叹了声,柔和道:
“辛苦皇后主持大局,你近日操持诸多事务,费心耗力,想来已很劳累。若无他事,早些回殿歇息罢。”
她一说完,便继续朝殿外走。
金徽酒想不出转圜的法子,决定先放林初朗一马,之后从长计议,再思对付。于是又深鞠一躬,顺从地恭送。
他本以为事情将如现下看见的这般收场,却不料就在这时,萧祺缘竟抛着胆子拦住了女帝,毫不掩饰地表明自己的不满,问对方为什么肯信林初朗的话费心费力去找那本册子,而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朕想要相信谁,还需要经过你的允许不成?”梁雪雍看着任性胡闹的郎君,心头有些烦乱,想要发火,但看他眼中也噙了泪,便强忍了一口愠气,耐着性子喊他让开。
可对方却像个被人夺走心爱之物的孩子,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他口中吐露着许多酸涩吃醋的、不讲分寸的、恣意无度的话,甚至竟不顾死活地要求女帝把林初朗放下,不准她这么抱着他。
“他既未被施刑,自己明明走得动路,为什么还要赖在陛下怀里?”萧祺缘红着眼睛,无理取闹道,“陛下不可以这般纵容他,今日若不施刑叫他得到罪有应得的处罚,来日只会叫他越发地目中无人,让我们整个后宫都做他的陪衬!”
“放肆!”
梁雪雍怒喝一声,吓得周围的众郎君齐齐跪下,纷纷请她息怒。而萧祺缘也被她吼得一震,顷刻后,五官一皱,竟是委屈地大哭起来。
金徽酒无意间经他那话一点拨,脑中寒光一闪,向身旁的随侍递去眼色。那随侍知会了他的意思,立刻离了西斋,直往太后宫中行去。
这头萧祺缘还在哭闹,俨然没有一点儿平日里高门大户芝兰玉树的模样。
梁雪雍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