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离开了那个光怪陆离的环境,这里的人们,就像阮玲玉所希望的,还是抱持着善心和良知的,他们不会失去基本的判断力,被强权和黑暗挟裹,对她进行不公正的缺席审判。不能在法庭上得到的公正,在人心里也从未失去过。
所以,当她参加母校演出的照片和研讨会上即兴演出的片段视频被一些学弟和学妹传到网上时,她划过了那些谩骂、质疑、嘲笑的言论,仔仔细细把那些祝福、赞美和说会等她回来的评论都看了一遍,并把这些善意和都记在了心里。
忙忙碌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太快,戏拍不完,觉不够睡,活动没时间参加,只恨一天没有25个小时。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又像一把钝刀子,杀不死人却折磨个没完,不致命却让人痛不欲生,终于有时间好好琢磨提高演技,却无戏可演了,终于有时间好好睡觉了,却常常睁着眼睛从黑到明。这几个月,江栀已经受够了这种折磨,她无数次地怀疑、否定、推翻自己,无数次地想放逐自我、放弃生命、一了百了。
她还记得刚到江城的时候,她整夜整夜失眠,精神恍惚,有一天半夜,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天台上,抱着膝盖,傻傻地坐着,楼顶有风,天上有月,她衣衫单薄,却好像对外界失去了知觉,连肩头何时被披上一件衣服都恍然不知,直到有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茫然抬头,才发现江妈妈坐在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默默垂泪。
江妈妈见昔日活泼开朗的女儿像呆了一样,只知道傻傻地看着自己,更是心酸难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而江栀这些天好像活在一个罩子里,罩子里面灌满了水,它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那些嘈杂的声音、审视的目光、嘲弄的笑容,它像一个保护罩,保护江栀从那些致命的伤害里苟活下来,也让她的感觉和思维都变得迟缓,也让她在无法入睡的深夜里,被罩子里的水压压得脑袋痛涨不已。后来她跟张教授聊起这些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人体的一种自我心理防御机制,保护她在极端痛苦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而那一夜江妈妈的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像炽热的岩浆一样,将她的保护罩暂时融化了,潮水褪去,她看到了妈妈的眼泪、她脸上的悲痛和担忧,还有她头上的白发,在月光下像林中的山泉水一样汩汩流动。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江妈妈一下子抱紧她,喊她的小名,“宝宝,你是不是太难过了?宝宝,你来天台上坐着干什么?”
她们的眼泪交织在一起,在彼此的心中汇成一条小河,初秋的凉风吹过,小河变成大江,波涛汹涌,一声声地拍打在胸腔上。
太痛了,江栀想,妈妈也和她一样痛。
这不仅是从云端被生生拽落谷底的痛,更是被泼一身污水却百口莫辩的痛,后一种痛比前一种痛更痛。
她的妈妈,六十多岁的老人,操劳了一辈子,本来该颐养天年了,如今却被她拖累,日夜悬心,债务缠身,前途无望。
活,比死还难呐。
江妈妈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哽咽着说,“宝宝,你受苦了。妈妈知道,你太难过了,你跟妈妈说,你是不是……是不是……?”
江栀终于呜呜地哭出了声,像大雪纷飞的寒夜里,一只小猫在墙角呜咽。
江妈妈紧紧的抱着她,几乎是把她箍在了胸前,哭着说:“宝宝,宝宝,你不要死,你还年轻,妈妈已经老了,如果非要死一个人,就让妈妈替你去死。我从这楼上跳下去,他们看到我这样一个老人家,不惜一死以证女儿的清白,说不定就会放过你了……”
“妈!”江栀胸中的大江终于溃了堤,涌进了大海,一颗心被咸咸的海水包围起来,又痛又辣,剧烈地跳动起来。
天台上的那晚她们后来谁也没有提过,但江栀每次想要解脱的时候都会想到那晚江妈妈的眼泪和近乎嘶吼的话语,她那颗不知泡过海水还是泪水的心就会一阵刺痛,提醒她还活着,还得继续活下去,哪怕是为了她相依为命的母亲。
过完元旦很快就到了腊月,江栀又去了浦海市,她被某前代言合作公司起诉到法院,要求赔偿解约损失,之前这些事情都是律师处理的,这次江栀主动出庭,她拒绝了律师对她申请个人破产的建议,她站在被告席上,平静地说,她会按照合约约定和法院判决赔钱的,只是她现在没有钱,她需要一些时间。
离开浦海市之前,江栀去看望了她的老师,提前向他拜年。老师和师母留她吃饭,席间很随意地问她想不想演话剧,江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李老师一看她的神色,赶紧笑着说,“你先别激动,也不要着急答应我。我得先和你说明,这个话剧是为这届大四毕业生排的,主要是为了锻炼他们的专业能力,演出地点就在咱们学校旁边的小剧院,主要观众就是咱们学校的学生还有老师、家属,再就是少量的附近居民,票都是半卖半送的,条件差,没报酬,也就能给你报销个来往机票钱,还得是经济舱。最主要的是,我没办法给你主要角色,你考虑考虑再说。”
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