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资溪城往阆都的官道上,一队人马飞驰而过,天边月色清冷,凄凄惨惨倾洒而下,不知行了多远,领头的人勒马停下,朝着东边远远望了几眼,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下令休整,身后刀剑林立的军马皆有些疲乏。
另一边,谢兰潜坐在马车里,面容疏朗,仅一年时光的风霜与刀剑便将少年郎君磨的锋芒毕露,像一把冷光暗藏的利刃,他因病的脸色稍显苍白,唯一双眸子,宛若星子。
大俨朝有旧例,父母死,居丧三年。
笃笃。
马车停下脚步,流火探进半个身子来,他眼下有着明显的黑困,沉声道:“世子,来人了。”
谢兰潜探出一只手将半撩起来的帘子撩的更高些,腕子露出一截,白的如雪一样,夜风吹得眼前人衣袍猎猎,蜿蜒而上的火纹像是自下而上烧着一般,张扬而跋扈。
那人勒马翻身,恭恭敬敬行过礼,一张口来,声音又尖又细,“东厂李玉见过恭亲王世子。”
谢兰潜目光自他身上逡巡而过,那人半垂着头,纹丝不动,“起来吧。”
李玉抬头,露出一张格外讨喜的娃娃脸,“圣上有令,请世子速速回阆都。”
圣上原令,速押谢兰潜回京,务必活着带回宫。
“大人今日至此,绝非为这一句。”
“不妨直说。”
李玉眨眨眼,拱手道:“恭亲王侧妃柳氏跪呈证物,正是恭亲王亲笔与逆王往来书信,信中所言,事涉灵均、襄寸两城破城事宜,更牵扯河西军军中部署。”
“你属何人?”
李玉垂眼,“我家厂公问世子安。”
谢兰潜略略颔首,承了这份情,“多谢厂公。”
“世子言重,我家厂公相信老王爷清者自清。”
谢兰潜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点头上来马车,车轱辘声压轧过路上的枯枝吱呀作响,林间一晃而过的身影很快便跟了上去。
东宫里,烛火一夜明灭未尽,谢珏一身白袍,指尖反复轻碾着那张素纸,直到揉的发皱也不肯松手。
他赤着脚,昔年的旧伤隐隐作疼,杨丞佩剑站在一旁,“回爷的话,萱妃出了昌华殿后,每一会儿,孙谨之的人便从东侧门形容匆忙走了出去,而后调用了东厂的李玉,领了一队人快马加鞭朝着城外去了,我们的人跟了一段路,怕惊动了便没再跟,是朝着北边去的不错。”
“萱妃娘娘那边,柳侧妃进宫前,有人曾见她身边的宫女跟东厂那边来往过。”
“如萱。”俊朗的男子轻轻扯着唇角,似笑非笑道:“我倒是,小瞧她了。”
“她心心念念的荣华富贵,我给她,怎得她倒怨我。”
他松开手指,素纸打了个转飘落在地,声音冰冷,“听闻父皇近日精神渐好,常唤了戏曲班子去,城北熙春园唱的甚好,请进宫一趟,算我做儿子的,尽尽孝道。”
杨坚心下了然,若没记错,那位如萱姑娘当年,是被熙春园卖进鸿楼里的,主子此举,一为警醒,二来只怕是为诛心。
那位主子娘娘心里只怕还惦着爷,即便爷离了榻便不留情转眼便将人送进了宫里,可自古女子长情比不得男子抽身容易。
更何况,更是真心爱过主子的。
“主子,午后萱妃娘娘派人递了话来。”
“哦?”谢珏微微抬眼,眸色带着漫无边际的笑,“什么话?”
“娘娘说,犹记当年,日暮溪亭。”
谢珏眼里的笑像一朵盛开的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向衰败,他抬脚,一脚踹在杨坚小腿上,“你还替她遮掩什么?她让你带话,谁知是不是要你死。”
杨坚咧咧嘴,忙不迭道:“小的以前好赌,曾受过她的恩。”
“萱妃娘娘说,恭亲王府一事是她想岔了,可两位福晋进宫却并非她的手笔。”
“以娘娘所说是孙谨之孙公公借了她的名义。”
谢珏冷冷看了杨坚一眼,杨坚不敢直视其锋芒,垂着眼,“可即便孙公公在宫里手可遮天,却也是没本事将人弄到昌华殿上去,属下去查过,两位福晋进宫之后,先去了萱妃殿里,席间萱妃殿内的宫女失手打翻了参汤湿了白侧妃的衣裙,而后由人领至西侧殿换衣,萱妃娘娘与王妃等了约有一刻钟不见人,再寻,便是在昌华殿上了。”
“恭亲王侧妃柳氏,并非官家女,是恭亲王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女子,自后宫至昌华殿,便是有东厂做庇护也是不易,只怕...”
谢珏抻了抻衣袖,眼底凉薄,像是早有了答案,“死的死,反的反,谢琼一生算得上孝顺,也难怪他舍不得这一点血脉。”
“他越舍不得,本殿越不顺眼。”
“白氏现在何处?”
杨坚道,“宗人寺。”
谢珏轻呵一声,“那便让本殿瞧瞧,他的舐犊情深,能让他做到哪一步。”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