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父子相似的脸,总让她想起那两个人。
持炬静候的少年,策马飞奔的少年。
她终究还是人,心里会有恻隐。
冷弃看着她,走近摁住她的肩,“今夜,我只当没听见。”
“阿蘅,人总还是要为自己活着。”
少女眼睛很亮,此刻紧紧盯着她的眸,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巫蘅唇边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我会小心活着。”
冷弃轻哼了一声,握过她的手,仔细为她包扎好伤口,摸出玉瓶给她,“活命的解药。”
“多谢。”
“只有两颗,够你撑过半年。”
“听叶信的意思,主子暂时不准备让你回去。”
巫蘅望着她,眼里多了几分柔和,冷弃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走后,你要当心,叶信是个聪明人,不管你做什么,千万小心。”
“我知道了。”
巫蘅朝她一笑,冷弃翻了个白眼,心道要是知道了才有鬼。
发顶被轻轻弹了一下,冷弃俯在她的肩上轻声叹道:“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巫蘅抬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像是心底被什么东西戳中一般,莫名感慨起来,郑重其事道:“好。”
我们都,好好活着。
永成二十一年,于天下而言,都是十足艰难的一年。
北战未歇,南边起兵,太子谢珏坐镇芷江,与昔日手足兵刀相见,老帅玄青重披铠甲,临危受命上了前线,外敌未清,内战已起。
许多人都在这天下的巨变之中,一夜长成。
譬如谢兰渊。
凉风呼啸而过,卷起他鬓边的碎发,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盔甲之上泛着银亮的光泽,雪连山之深,东西南北难辨。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连山上,一队骑兵像是山脊一样静静的蜿蜒着。
连绵山脉之后,是滚滚东流的莽河,莽河之北,是他们要攻打的漠北本部,所有人都屏息看向领头的谢兰渊,他们等着他的命令,只待一声令下,便毫不犹豫的为这个国家献上生命,因为谁都清楚,他们要走的,是一条多么险峻的路。
谢兰渊咬着牙,兀自红了眼。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的兄长布了怎样一个局,而在那个局里,所有人都有生路,唯独谢兰潜,从来都是死局。
猎猎冷风中,他眼眶发红,嘶声从喉咙中迫出,朝着山顶攀爬而去。
“走!”
茫茫雪连山之上,一道银灰色的线不顾生死的朝着山顶攀爬而去。
月光洒下,雪连山脚下的营帐中,火光通明。
“报。”
传信兵跪倒在叶信面前,“谢将军他们已经进山了。”
叶信略略颔首,“下去吧。”
外头,巫蘅找遍了军营的每一寸土地,都没寻见谢兰渊。
“昨日从梨月关撤回来的那队骑兵,去哪了?”
她随手抓了个巡逻的士兵,那士兵上下打量她一眼,道:“不知道,什么骑兵。”
问过两人都说不知,巫蘅心里隐隐觉出不对来。
“雪连山前线,今日可胜了?”
此话一出口,被问话的士兵不屑的挑了挑眉,满是笑意,“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那漠北贼四日前被围剿,说是丢兵弃甲也不为过。”
“这仗虽然打得艰难,却也是实实在在胜了的,雪连山早就夺回来了。”
“哪还来的漠北贼?”
巫蘅心脏稍稍一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坍塌。
她听见谢兰潜的声音,清冷如玉,雪连山是个好地方,适合养伤。
又好像听见自己说,等打完雪连山,我会回来。
雪连山早就夺回来了。
哪还来的漠北贼?
谢兰潜,哪还来的漠北贼。
巫蘅抿紧唇,黑眸流转,扯出一抹荒唐的笑,垂落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去摸刀,却又像是被烫了一般抽回手来。
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就将她变成了傻子。
她压着脾气,看着雪连山顶的太阳升起又落下。
冷弃走后第三日,天边蒙蒙发亮时,军营的西边,一片朦胧的黑影慢慢迫近,来势极快,冲破早春的薄雾,渐渐显露出轮廓。
巫蘅看着领头马背上高大硬朗的将领,仅剩的几分耐心慢慢快要消磨殆尽。
玄青来了。
谢兰渊撤离梨月关,主帅撤离梨月关。
谢兰潜,你想做什么。
当晚,巫蘅进了叶信的大帐。
她需要一个离开雪连山的藉口,只要离开,她才能回去。
“主子要留我在渊北做什么?”巫蘅平静开口,声音里带了沙哑。
叶信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