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月居3

寻着笛声而去，绕过亭台楼阁，一直去到了翠月居后院，他最后却是在翠月居的屋顶瓦片上，找到靳长风的。

夜已入深，这元宵佳节天公也赏脸月娥女仙，眼见着女仙千辛万苦将那一轮明月挂起，天公大老爷也不好不作美。

朗朗乾坤，缭云如絮，烁烁星海，沉天若镜。

夜渐深，渲州城里热闹也慢慢褪去，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小摊还没收拾，从高处往下看，一盏盏的花灯，就像一朵朵闪着各色的小花，点缀着漆夜。

屋顶上盖着一层雪，靳长风竖着一边膝盖坐在瓦上，吹着那曲《雁归秋》。

月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身边的雪上。

任玉龙站在他身后，双手留在背后，一手执刀，另一只手扣在握刀的手的手腕上。

任玉龙一直没有打断他，屋顶自然就是没有屋里的灯暖酒香了，时不时迎面吹来的寒风更像刀那样割着脸。

可是听着这一曲子，他竟是觉得要比在屋里舒坦轻松。

"雁归秋，少年游，秋收见君不羡侯。"随着曲子吹到尾声，任玉龙轻声念道。

"难得少阁主竟还记得，"靳长风放下短笛，低了低头，面具没遮住的嘴角明显地提了一下，问，"春宵一刻值千金，少阁主竟是到这屋顶陪贫道吹冷风来，难道是小倌不合少阁主心意？"

"隔壁太吵，扰了兴致，"任玉龙遥望着远方明月，垂眸瞥了他一眼，问，"你又是怎么回事？你的那位也不合你心意？"

靳长风嘴角的弧度再往上提了些，答道："隔壁太静，想入非非。"

任玉龙怔了怔，低头看着他，心境豁然开朗。

靳长风抬头望向任玉龙，偏了偏头，认真问："少阁主到底喜欢如何的？"

"不是让你自己去算一卦吗？"

靳长风诚恳答："贫道修为尚浅，少阁主又这般高深莫测，贫道实在算不出，也不敢算。"

任玉龙无可厚非地点点头："那你呢？既认了自己喜欢男人，那你又是喜欢如何的男人？"

靳长风没有立刻回答。

二人这般一高一低地对视着，万物似无声，月光做陪衬。

星辰凄凄住云海，君在心前心何在？

任玉龙见靳长风不说话，便在他身边随意坐下："长风道长，问你呢？"

恰巧一阵冷风吹过，吹起屋顶上的白雪纷纷，洋洋洒洒地落在二人身上。

任玉龙头上落了些雪碎，与他那掺着银丝的一头长发，相得益彰。

靳长风抬头，伸手轻轻拨开任玉龙头上的那点雪，说："贫道是怪人，偏爱华发早生的，偏爱口不对心的。"

任玉龙心头也吹起了一阵雪。

他凝视着靳长风的双眼，却从他的双眼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场雪。

那场雪来得十分安静，院中红梅耀眼，那个常顾梦中的少年似乎很喜欢雪，在院中来回奔跑，笑声连连。

任玉龙披着裘衣站在廊下石阶后，少年折了一支梅，迎到任玉龙跟前，笑道："任大哥！你一夜白头了！"

少年不等任玉龙说话，笑嘻嘻地上前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扫去任玉龙一头青丝上沾染的落雪。

他边扫边又故作出一副埋冤之态，说："任大哥，可不是与你说过嘛，平日里不要那么凶，你瞧，这不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都长出白发来了..."

任玉龙不等他说完，忽然一下子扣住他的手拿了下来。少年没站稳，往任玉龙身前就倾去。

任玉龙另一只手马上将他扶稳，严厉喝道："你小子话怎么这么多？再胡说八道，老子等下就把你毒哑了。"

少年却根本不害怕，他笑嘻嘻地将方才折下来的梅花送到任玉龙手里，说："大哥你成日的就是口不对心，你才不会舍得把我毒哑呢！"

"我为何不舍得？"任玉龙反倒来了兴致。

屋外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叫卖声："卖馄炖咯！热腾腾的馄炖咯！三文一碗，热腾腾的馄炖咯..."

"你就是不舍得，"少年撇撇嘴，抿嘴笑着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喊道，"梅花送你啦，我去给你买碗馄炖回来，你回屋里等着，别着凉啦！"

任玉龙对着他背影怒吼："说了多少次，慢点儿走！看路！"

"哎呀..."任玉龙话音未了，少年也还没出院子，已经不小心摔了一跤。

任玉龙立刻冲了上前，一边骂道："说你多少次了！让你看路就这么难吗？你到底能不能长点记性？"

随即又一把将他捞起，拍去他身上的雪，紧张地打量他全身，问："摔哪儿了？"

少年回头的笑，恰巧安放在了此时此刻靳长风看着自己的双眼里。

任玉龙几乎脱口而出："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靳长风心口骤然往下狠狠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