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郎河10
靳长风在任玉龙身边一直低着头,规规矩矩,十分安静。
而坐在任玉龙另一边的那位紫衣公子也没怎么再说话,不难看出,自从方才那梦境后,白无邪的脸色着实苍白了不少。
方才白无邪的一句家破人亡听着简单,但任玉龙知道,应该不仅仅是家破人亡。
对面的司徒三嫂也一直没讲话,盯了靳长风片刻,便又闭目养神。
大概是不久之前那梦境实在逼真,那点本应是虚渺无存的所谓心痛如绞竟是在任玉龙心头萦绕不散。更不要说梦里那布袍男子的身影,还有他那撕心裂肺的哀嚎。
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好像被一把钳子紧紧夹着。
任玉龙许是伤神,心中一声自嘲冷叹,垂眸之际却刚好看到靳长风手腕上那道残留的红痕。
"还疼吗?"任玉龙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脱口而出便问了。
靳长风侧身,微提嘴角又微颔首:"不疼,无妨,少阁主有心了。"
任玉龙又问:"你何时上的船?"
靳长风答:"船行至河中央时,贫道便踏冰前来,相迎来客。"
不等任玉龙说话,另一边的白无邪忽然插嘴道:"靳兄弟好轻功。"
靳长风不卑不亢回道:"泰歧观闻名天下,师叔又爱广交天下豪杰,他们时常上山拜访,都是贫道前去相接,都是一条路,熟能生巧罢了。"
"人人上山拜访,都得先历一下这般的劫吗?"白无邪这话说出,任玉龙愣是听得一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靳长风依然云淡风轻:"若是亲朋好友,不予为难。"
靳长风身上的道袍陈旧,袖口都能见到磨出的白边,可是却十分干净工整,道袍比较宽大,反而将衣里的人显得清瘦。但清瘦却不弱,隔着这宽广的道袍子,还能看出那坚强有力的臂膀。
小船摇摇晃晃的,但靳长风却始终像一尊石像一般,坐姿端然板正,中规中矩,虽纹丝不动,却相生温礼,这般端正,又不会教人觉得死板乏味,反倒让人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忍不住就能看得出神。
虽然半脸面具只剩双眼和半边唇,但只露出的那点白皙肌肤,反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
若非那骇人的疤痕,应要是位清秀的青年,多少女孩子见了,又该一见倾心了。
靳长风任玉龙坐在他身边,每每有寒风过隙,都会从他身上带出丝丝檀香味,轻飘飘地将任玉龙笼罩起来。
这道檀香味并非同寻常寺庙中那浓郁呛鼻一般,要清冽一些,要冷淡一些,要温和一些。每当这如浮烟般的香味传来,任玉龙都要觉得一阵心安。
再闻多两次,又似能从这香中觅得些许雪松木的清香。
又再闻多两次,这香味,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也不知是不是这檀香作怪,任玉龙因刚刚梦境的烦躁不安竟是越渐消褪,他凝神靳长风侧面片刻,平生最讨厌佛道两说得任玉龙,心头心中不知为何竟是对这位年轻道士生出了些莫名的好感。
船舱里静得有些凄凉,任玉龙蓦地想到一些事,起身去了船头甲板处。
掀帘之际望到那甲板,似乎还能看到先前那布袍男子挣扎蜷缩的身影。
"还没走出来?"许老头的声音一下子将任玉龙带回现实。
河面上厚厚的一层冰,只有船头前行处的冰融化成水,留出水路一条。
实话说,任玉龙心中是有感叹。感叹这位貌不惊人且脾气不怎么好的许老头竟是有这般内功,竟能叫冰冻三尺的寒河空余前行之路。
"还不是你的许郎汤药劲厉害,"任玉龙冷笑,"梦里你也死了,还是死在我手里的,委屈罢?"
许老头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如智者望孩童戏沙般意味。他说道:"就这么点儿虚无缥缈的胜利就教你这般满意了?亏你还自称少阁主,堂堂少阁主,就满足于这么点滋味?"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任玉龙道,"镜花水月,人活着就是一辈子,一瞬间的欢心,那也是欢心。"
"这许郎汤既然送得出去,倘若就说这梦里头,我死在他人手里的次数,怕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许老头撑着船篙,望着远处,"有人说,死在神仙梦境里,总要比活在死人现实中好,可是他们都忘了,千秋大梦梦一场,终究是梦,终究是要醒来了,这才是什么叫镜花水月,一场空啊...生活再苦...偶尔来一场黄粱美梦,日子才能有那么个盼头罢。"
任玉龙不语,心中却道,世苦梦甜,难道不应更叫人醒时绝望吗?
许老头的船篙一下深一下浅,这只小船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再寒冰中朝着那云雾缭绕的山中道观而去。
任玉龙问:"你认识我师父?"
许老头蓦地想起从前虞年来寻他讨鱼汤的情形,会心一笑,却没回话。
任玉龙又问:"师父临死前,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