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时墨看一眼沉睡不醒的胡半山,又看一眼胡言乱语的乐盈,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下意识侧头看向身旁,只见华俸双眼迷离,摇头晃脑地捧着酒坛,豪迈地仰头畅饮。
时墨试探地探手在她眼前挥一挥,问道:“你可还清醒,是否醉了?”
华俸一听,柳眉一皱,一脸不爽道:“我?我哪里醉了!我清醒得很!”
说着又伸长手臂拎起一壶千盏醉,熟练地打开坛封,咕咚咕咚喝起来。
时墨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狂跳几下,眉毛止不住地抽搐。
她明明一副醉汉的神态,哪来的清醒!
这丫头,明明酒量不济,偏不知节制,喝得烂醉如泥,竟然还能醉不自知。平常时日里华家是怎么管教她的!
时墨在心里无奈长叹一声,果断直起身,认栽地夺下她手中将空的酒坛,低声道:“别喝了,我去酒楼顶层包几间房,我们今天先将就一晚。”
华俸一见酒坛被抢,瞬间恼火,醉眼惺忪地瞪着时墨,高声呼喊:“时二你这个登徒子,把酒坛还给我!”
“不给,不许喝了,”时墨轻声哄道,“你已经醉了,我扶你回房歇息。”
“不要,我不要!我还要喝!”
华俸闻言,一股闹意夹杂着委屈直冲脑顶,小脸酡红,樱唇微抿,桃花目里竟泛出水光,看着可怜不已。
时墨一时怔愣,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见华俸抿紧的嘴唇嗫嚅几下,继而粉唇一扁,再开口时如泣如诉。
“自幼时起,我便被家族严加看管,从不得逾矩半分,更不能行差踏错,酒水更是不能随意畅饮,从没有任性醉过一回。而今我好不容易远离家族,难得可以自在一次,难道我喝个痛快都不行么!都怪我被你这块牛皮糖缠上,一会儿像个老奶奶似的对着我絮叨管教,一会儿又跟个小白脸似的对我大献殷勤。你可真是个烦人鬼!你离我远一点!”
听着她愤懑的控诉,时墨心里五味杂陈,复而用更柔和轻缓的语调安抚她:“别哭了,我认错,先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无事献殷勤,也不该拿走你的酒坛子,更不该让你束手束脚。我知错了,你先别睡,我扶你去房里休息。”
听着时墨态度颇为诚恳的道歉,华俸觉得心情莫名大好,便半推半就地由他扶着她起身,一只手臂架在时墨肩膀,半站半瘫地斜斜倚靠着他。
带着热气与酒气的吐息羽毛般轻拂于时墨的颈侧,仿佛有一把小刷子在他的心尖上滑动,令他胸腔漫上一股痒意。
时墨喉头上下滚动,修长微凉的手尖轻触她温热的脸颊,接着两指一合,毫不留情地捏住她小巧的鼻子,淡淡道:“胡作非为。”
华俸察觉到鼻子被捏住,呼吸一滞,开始疯狂扑腾,两手抓着时墨的手指,可劲地扒拉,试图让他松开指头。
时墨见状,两指微松,幽幽问道:“下回还敢不敢喝得烂醉?”
“不敢了,不敢了!”华俸着急忙慌地求饶,谄媚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时二大人有大量,快将指头放开,我喘不上气了。”
时墨冷哼一声,遂而收手,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华俸被这么一折腾,顿觉酒醒了不少,又不满于时墨方才的捉弄,故而气鼓鼓地瞅着他,暗恼道:“好端端地,非要憋我的气,小人一个!”
时墨无甚在意地耸肩,揶揄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尽出洋相。”
华俸一时语塞,丢下一句“无理取闹”,便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雅间,往顶层的包房走去。
时墨静静地目送华俸回房,确保她安全无虞后,他移步雅间,左手拎一个烂醉如泥的乐盈,右肩扛一个呼呼大睡的胡半山,将二人丢进各自的包房。
时墨身心俱疲地回到自己包房,仰面躺倒在床榻,不自禁地深吐一气。
先前,他暗自计划与华俸在一路上边走边玩。现如今,他主意大改,自觉还是快马加鞭为妙。
一个小小的湘阳郡,便有如此多的“人才俊杰”,令他忙得目不暇接。之后途径的其他城郡,指不定有层出不穷的“乐盈”们冒出来扰乱阻挠他的作战计策。
想起乐盈对华俸极尽殷勤的攻势,时墨心有余悸地轻抚胸口,沉吟道:“如今的女子向心上人示好,可谓是花样百出,丝毫不逊于求爱的男子。幸亏华俸不好女色,否则此等阵仗,只恐她难以招架。”
思及此处,他不免感慨道:“江湖中痴男怨女何其多,还好此行有我在她身边,为她保驾护航。”
时墨眺望窗外夜色,凉月悬空,华灯逶迤,星光渐隐,晚风缕缕擦过耳畔,徒余凡间尘嚣。
前尘往事在此刻扑面而来,如梦魇般紧扣他的心弦。
一室昏暗,月色溢出窗棂,静静流淌于他的脸庞,寒星入眼的双眸半明半昧,放空般凝视着天空。
半晌,时墨悠悠合眼,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