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斗兽场

话，才给捏的。勤业，你看我捏得像不像你？”

她唤她自己起的名字颇为骄矜，灵透如泉的嗓音，泛着一丝小女孩儿特有的甜糯。

又道：“风筝是介颐哥哥做给我的，上回听说我‘捡风筝’划到手，他就在家给我扎了一个。但我早产两月出生，身子弱，怕吹风，等春天了你来替我放，你就做我的风筝侍卫。”

萧铤看着那碗里的汤圆，中间果然一颗圆圆的脑袋，用黑芝麻与红果丝粘的眼睛和嘴巴，看着却似一只小猪。

他盯着裳儿左手面上的划痕，对她说了句：“上次，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被刮到。”

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解释，原来乞丐小哥哥不回答“是、明白”的时候，声音好好听呢。他白皙清长，莫名的冷贵俊气，她捡到了一个漂亮侍卫。

裳儿眼睛一弯，眯成月牙般的笑容：“所以你就是笨蛋，你不懂规矩，我才没和你计较！”扑腾腾一下，卷裙裾跑走。

她夜里做着俊俏小侍卫给她跑风筝的梦，可等到第二天过来时，却只看到碗里的汤圆全给吃了，只剩下最中间的一只小猪头。风筝上用稻草系了个绳结，也不知意味着什么？

萧铤已经不见了。

萧铤出了殷府，机缘巧合碰上人牙子，便顺水推舟跟着人牙子出了城。

换做任意一种方式出城，都要被严格搜查户籍令。而人牙子因生意偏门，惯常买通了各城的守卫，比较容易混进混出。

赤琅州萧氏已被梁卓、赭甸抄家灭族，萧铤不能回去，便随人牙子的车一路北上。

不料人牙子却把他们送去了斗兽场，通通一窝蜂倒豆子一般，推进了暗黑的地下城里。

斗兽场美其名曰，进去后人便不是人，人皆为畜。进了便别想逃出生天，除非能让自己打赢不死，一直攒到赎身出去的钱。

这里面有小到几岁，上到几十的，迄今为止进来就不见出去过的。因为几乎没人能坚持到攒够不菲的赎金，在那之前都斗死了。

看斗兽的客人很多，什么身份都有，打赏的金银更是哗哗如流水，送进来的人畜今日死了，明日再进新的，源源不断。

更无任何人情伦理可言，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黑罩，只有背上的数字是你的代号，“人畜”之间认人只靠身形。上午才打过招呼的人，下午就可能为了活命，而把你锁在铁笼里喂兽，剩给自己时间单独逃生。

萧铤在里面的数字是壹拾伍，他虽进来时只有十二，然而矫健清逸，身手敏捷，颇负武艺功底。他心中蓄着报仇的心念，手撕过猛兽的嘴，也用计谋把猛虎累趴。

四年后，当他把攒到的钱赎了身，斗兽场的掌柜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几年“壹拾伍”号少年赢过的场子，都不知带来了多少丰厚的利润，亦把“壹拾伍”号从清俊少年，历练得一个冷峻决绝、沉着阴鸷的修挺身躯。

可看他眉间凝神，龙麟凤髓，掌柜也知道留不住，遂如约打开了斗兽场暗无天日的铁门。

萧铤走的时候，一只母猎犬站在暗道口等他。母猎犬的脚前，匍着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胖崽，站都还站不稳，原本这时的小狗崽最离不开喂养，但错失机会，等少年离开后便来不及了。母犬眼神哀哀看他，萧铤便摸了摸狗头，把两只小崽带上了，母犬黑黢眼睛汪着水，感激地在栏杆里拼命摇尾巴。

两只小狗温糯地在怀里轻蹭，应是母犬生怕它们亦如自己一样暗无天日，便求萧铤带出了。小东西湿漉的嘴里呵着气，软和得不知世间沌恶。

这一幕，便是在斗兽场里看惯了肆意厮杀、唯活命至上的萧铤，冷情寡性中的唯一一幕温柔。

他抱着小狗找到了穆管事和老彭叔，又从赤琅州卧薪尝胆、敛聚羽翼。厉家军的旧人没想到数年不见，年轻俊朗的三公子，竟已然练就得这般气沉如山，波澜不惊，深计远谋，纷纷寻来投靠。

而那两只小狗崽儿，就是白日里萧铤身侧站的两只大猎犬。

彼时还甚小，窝在怀里一掌便能攥满。军营里的木架子床狭窄，他睡着睡着，蓦地睁开眼睛，才恍然那梦中兜着的小崽，却原来是裳禄婀娜身姿前的一双娇媚。窄得容不下二人翻身的床，许是他身躯暖和，这雨夜清凉，她便整个儿熨进了怀里。雪酥红晕隔着蚕衣，便让他以为是小狗子湿糯糯的呼吸。

萧铤迷糊中盯着她，扯唇笑了笑：勤业，侍卫，听话，教导……

他可一件都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