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尽
殿前司也陷进罗织的雨帘里,无人撑起雨具,雨帘没被伞盖挑起,被司里上上下下的轻装银甲割开。
雨帘在敲打银甲。
大珠小珠,噼啪…噼啪…噼啪…
噼啪声消亡在惊雷里。
轰隆隆…轰隆隆……
雷电在万丈高空闪现,降下沉重的闷响,像是在替谁说话。
“魏敬山有罪!魏敬山有功!”
雷声雨声交织着,沉闷肃然的天边之音降下人间,成了无比的悲恸与凄然。刑场外无人开口为魏敬山求情。开口说话的……是跪在他身边的顾勋。
顾勋,开口了。
顾勋开口了?顾勋说话了?顾勋,会说话?
比起顾勋在说什么,在场的人更惊异的却只是顾勋能说话这件事本身。
顾勋本就能说话,只是没几个人知道。他刚被长公主从地狱的边缘拉回来时不是现在这样,他花了很久才从发疯的状态下抽离,举目无亲,举目皆仇,发疯的另一个极端就是闭口不言。
他的身体被从地狱拉回来,魂魄还困在里面。长公主告诉他要好好地活,活着才能报仇,才能让白家案子的真相大白天下,才能让那些恶毒的,觊觎的,满是野心的目光在你跟前变成卑躬顺从。
长公主把他的人拉回人间,又把他的心拽出地狱。他连人带心全都回了人间,却还是闭口不言。只要说话就难免有疏漏,只要开口就难免被人听出破绽,顾勋在人前装了近十年的哑,他现在开口,声音在雷雨里石破天惊,他喊着魏敬山的名字,高亢,嘶哑,震惊众人。
邢狱院审案的主官也在场,他是这里面最惊讶的。今上宽仁不允酷吏,顾勋在邢狱院关了十天,主官问他图谋,问他缘由,问他有无人指使,最后索性问他是否有冤,顾勋理也不理,就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主官在他面前摆上纸笔,笔墨干了十天,宣纸空白了十天。
顾勋背后无主谋,却有冤。满目含恨的大冤。顾勋不写。他要保护还活着的人。长公主。
他知道,仅凭寒秋十九刃的仵作案卷远不够去翻那桩在他心上历历在目,在外人眼里却已尘封的陈年旧案。长公主身边,多一个悖逆叛乱的亲卫,无人敢治其罪,即使是管教无方,可若是……
若是他顾勋不是顾勋……
白家遗子,夜闯慈明,却没杀了太后,反而在有机会向太后发出致命一击时束手就擒。
没人会认为这力挽狂澜是因为魏敬山。这事只会被认为古怪,然后被太后拿去给谏院,再做成第二篇构陷文章。顾勋这些年在长公主身边,看透了这些阴暗诡谋,他不想长公主再被牵连。
“魏敬山有罪!魏敬山有功!”
惊雷又下,伴随着魏敬山声嘶力竭地喝止,“顾勋!”魏敬山大喊。
无人回应,无人为他们说话,包括长公主。
十日前,慈明殿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之时,内侍省传不来一个太医,宫中奇珍异草无数,杏林妙手比比皆是,救不了内侍省一个内官。
覃昀瑛不懂医道,可她能救人,她曾经把顾勋拉回了人间,那时又把将将永堕地狱的周怀忠,拉了回来。她救了周怀忠,用她自己。
周怀忠的毒药已被搜查了干净,长公主拔下自己的银钗,划开了周怀忠和自己的手腕,以血为介,把毒…也下在了她自己身上。
后面的事,长公主无从知晓了。若是她在,她一定也会替魏敬山喊出这句“有罪亦有功”的话,顾勋想。早在九年前,早在他还尚姓白的时候,朝廷收拾京郊别院叛乱遗祸,长公主便也替凌家,说出了这功与罪的辩驳——凌匿有罪,凌引,有功。
当年的凌家,如今的魏敬山,京郊别院九年之隔的大雨与烈火,水、火、雨、电、焰,不管过了多久,一样的。
“元丰七年初!”
顾勋绝望,嘶喊声带着血泪,盖过魏敬山。
“元丰七年初!西线军整军,直辖禁军厢军副将魏敬山接枢密院令,督办西线遥隶禁军改编之事。”顾勋高声,“同年年中,西境戎敌趁军改扰大褚国边,魏敬山携金沙镇改编遥隶禁军两军一厢横跨金沙往边地平乱,力克戎敌!”
“元丰八年,魏敬山拔营归返金沙,遵朝廷革新改制,在金沙镇厘田产,推新法,查获侵田千顷,屯筹军粮万石!”
“新法推行,诸事厘清。魏敬山却遭人报复,被罚没田产银粮的当地大户联手,对大褚一军之将刺杀投毒。而后行刺之事查清,魏敬山毒物入体无法根除,他缉拿罪魁祸首,却也上书陈情,赦免了三番两次加害于他之人的亲眷同族。”
“同年年末,魏敬山沿西线查屯田,于卫所遇西戎间者围攻,时卫所新建刀兵皆未入库,西戎间者断卫所向外传信之路,魏敬山一将领亲兵卫所兵三十一人,歼敌九十活捉敌首,自己身负重伤,九死一生……”
“元丰九年,金沙镇有贼人□□物于商队货物之中,